第一章 斑驳的血影

高中的放学，来的晚，夜已深。

“我妈公司发来的月饼老硬了，我一口没咬下，往地上一砸，馅没碎……”

“……这风怎么这么冷……”

“今天英语考试，我听李念死命背建议信，结果考了个邀请信，李念监考嘛，我看到英语作文说李念不靠谱……”

“阑尾炎……人一生有两个阑尾，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高中时，放学可能都要找个伴，但孤身一人的确也不少，不管是什么原因的孤独，当一颗心，沉得很静很静的时候。星河万里的夜空下——嗯，也许是黑黑的，没有星星——校园里的一些声音总会稀稀疏疏的走进我们的耳朵。

大概是一阵晚风不小心捎来的。但更有可能，是她的耳朵自己寻寻觅觅捕来的。

筦蘩想着抬起头，仰望泛红的夜幕，那是晚霞在云上留下的印记。看着看着，她扬起笑，任凭晚风掀起她额前的刘海，吹散晚自习带来的疲惫。

耳边学生的吵闹逐渐稀疏，间或传来汽车疾驰而过的轻响，昏黄的街灯悬在头顶……

筦蘩耸了耸装着教辅的沉重双肩包，加快了脚步。

这时，耳边轻轻飘来一名女生的感慨：“好帅……”

筦蘩步伐顿了顿，当然她并没有自恋到以为在说自己，她知道自己长的是挺出众，但走的是甜美可爱风，和帅并无瓜葛。

她朝声音的方向望了一眼——

穿同样高中校服的两名女生正对着她脑后某个人品头论足，其中一个还卸下了书包准备打开，筦蘩打赌她在拿手机想偷拍。

她们的书包造型颜色都很好看，筦蘩看着有点想问链接。但这么好的书包，却软绵绵地塌着，看起来是一本书也没放，暴殄天物啊。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就见那女生娴熟地从书包密袋中摸出手机，筦蘩识趣地退到了一边，转头打算浅观一眼后方到底何人这般惹眼。

一条通向公园的羊肠小道在她眼前延展开，道旁弯折处种着一颗孤独的梧桐树，树下是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一名白衣少年倚树而坐，脚边摞着叠白纸以及一堆千纸鹤，手上也折着只……

筦蘩目光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了他脸上——

那是一种不应该出现在凡尘的美，像来自天堂的神莲，在冰冷的夜里暗自神伤。苍白的街灯在他面前显得暧𣉢。

那个少年，披星戴月，睫毛映着银白的月光。

筦蘩神思恍了一瞬，喃喃自语道：“这颜值有点玄幻啊。”但一想到回家还要挑灯夜战，便逼自己挪开目光，飞奔回家。

只是心里藏了个疑惑：他折那么多千纸鹤干什么？还在这里折，拍短视频吗？也没见有摄像头啊

“今天考得怎么样？”妈妈窝陷大堆工作中，还不忘关心一嘴女儿的成绩。

“正常发挥。”筦蘩面无表情地卸下书包，提着走向书房。

她不喜欢客厅，客厅虽有明亮如昼的灯光，豪华的大理石茶几和漆黑如墨的真皮沙发，但冰冷得没有一丝热度，甚至不属于自己。

筦蘩喜欢自己杂货铺般满满当当的小书房和卧室，那里有她喜欢的手办、洋娃娃，有她挤出时间做的手工，画的画，在氤氲着淡淡幸福的小房间里，放眼皆是所爱。

就像一处风雨不动的归宿，累了可以进来休息，伤心了可以得到治愈，绝望时也能在此依稀看到微茫的光亮。是家吧……

相比之下，学校生活是杂乱的，有她讨厌的人干涉她的生活，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烦心事，但学习上得来的成就感和安全感是无可替代的，她愿意为自己的梦想奋斗。

其后的每一天，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她都能看到那个少年。在繁杂的街道旁，心无旁骛地折着纸鹤，看稀奇的人从远远地望着小声议论，到了在近旁大声喧哗。自然，许多高中生女孩都希望引起他的注意，更有甚者上前搭讪，但都没得到回应……

渐渐地，少年不在成为视线的焦点，淡化成了路边一道平凡的风景。只是来去匆匆的过客都忍不住朝他瞧上几眼。

可这道风景，却成了筦蘩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影像，她常常想，也许他心里有个梦，并且正在实现，可那是个什么样的梦啊？

这个疑问像一颗种子，悄悄地埋在心里，在时间的灌溉下，渐渐苏醒。

那天放学，筦蘩心里烦得很，丝毫没有回家欲望。她便在教室中留下来，散散地写着作业，享受着人去楼空的宁静。

出教室时，学校的灯都关了，走廊里死黑一片，亮着绿幽幽的“安全出口”牌……一串并不连贯的脚步声平静地在空旷的楼里回荡。

筦蘩心里装着关于她前桌齐雨婴的事。齐雨婴是真真实实的渣女，筦蘩觉得她有当海后的梦想，只是没有颜值和智商的支撑。时间一长，男生都对她很是厌烦，但可以摸摸碰碰的男生并不是没有，比如齐雨婴的同桌。她们打闹不分上课下课，只是声音大点小点罢了。时不时有齐雨婴尖细的声音钻进她的脑壳，一整天，筦蘩写作业都处于烦爆状态。筦蘩同桌提醒过她们多次，但全是耳边风。筦蘩想着，心道，先让她们一天，要是明天还这样，就找个理由打一架，爆揍一顿，我看还敢不敢逼！

这么一打算，筦蘩心里轻松了不少。微勾起唇角，哼上了最近QQ音乐里随便听来的几句歌词，走着凝视了一会桥下潺潺的河水。好幸运我们学校有条河啊，她想。

路过那条小径时，筦蘩惊诧地发现，那个少年，正在往黑塑料袋里塞千纸鹤。而那些千纸鹤，身上都多了块红色的斑迹。一股血腥味托着夜晚清冷的空气弥漫开来，仿若一只无形的手，很慢很慢地揪住了筦蘩的心。

那个关于少年，神秘的梦似乎被揭开了一角面纱，好奇心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如撕裂乌云的烈阳，再也抵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