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锦“守城官？”
看着也就十四五岁，怎么就当官了呢？
茶茶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少年看了两圈。
除了长得特别好看、身体还没抽条有点矮，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李正瞧出小姑娘的怀疑，无奈地笑了笑，
路人甲“小锦，你这是以貌取人。”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躬身道歉，
素锦“是小锦着相了。”
路人甲“哈哈哈。”
李正大笑，戳了戳小姑娘的软软的脸颊，
路人甲“瞧你说话这老气横秋的样子。”
路人甲“不过，说正经的。”
笑罢，他话头一转，
路人甲“小锦，你若想在沧州找户人家收养，那新来的少年守城官是你的不二之选。”
除了守城官，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认真向小姑娘解释，
路人甲“沧州这个地方，大致可以把人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家中有盈余的富商和乡绅，有些富商偶尔会从外面招人回去做丫鬟小厮伺候主子，但更多的是培养家生子，从小养在府里，把着卖身契，身份来历也干净简单，用着更安心。退一步讲，就是从外面招人，也不会收你这个年纪的孩子。”
路人甲“第二类人家境贫寒，自己尚且吃不饱穿不暖，朝不保夕，何谈再收养一个孩子？”
路人甲“最后一类人，就是叔叔家这种情况，家境尚可，吃得饱但吃不好，一家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李正神色中流露出一丝难过，
路人甲“说来说去，还是穷闹的，沧州穷，绝大多数人吃不饱饭，但……沧州不是一直这么穷，我们祖上也光辉过。”
悲伤的气氛感染到了茶茶，她嗫嚅着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这个情绪低落的叔叔，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李正没茶茶想的那么脆弱。
她还未想好措辞，李正就收敛了情绪，
只听见他激动道：
路人甲“我们沧州，终有一日，会重回昔日荣耀。”
素锦“嗯。”
茶茶点点头，
素锦“会的。”
素锦“一定会的。”
……
路人甲“言归正传。”
李正将茶茶抱起来，
路人甲“小锦，我很看好那个守城官，你就去试试呗。”
李正对这个新来的守城官很有信心。
年纪轻，性情好，又有本事。
就看他来沧州这短短一个月发布的几道政令，便知道这不过束发之年的少年守城官不可小觑。
再看他的眼神，眼神很正，不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看穿着，一袭素色长袍，款式是常见的款式，但裁衣的布用的是难得一见的苏锦。
看气质，通体贵气，一看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公子。
最难得的是守城官有一颗为沧州百姓谋求福利的心。
李正自认看人的眼光还不错，他反正认准这个年轻的守城官了。
……
在李正的怂恿下，茶茶心动了。
于是。
秦恪在回府的路上，被一个小姑娘碰瓷了。
素锦“秦大人好！”
说着，行了一个躬身礼。
还怪有礼貌嘞！
素锦“小姑娘，你好呀！”
秦恪屈膝蹲下，对小姑娘笑了笑，耐心询问：
路人乙“你是哪家的，天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是迷路了吗？”
素锦“不是的，小锦没有迷路。”
茶茶摇摇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问：
素锦“秦大人，您家缺小崽崽吗？”
路人乙“啊？”
秦恪被问蒙了。
缺什么？
小崽子？
是他今天出门的方式不对吗？
怎么就幻听了呢？
秦恪风中凌乱。
一刻钟后。
了解了事情始末的秦恪：“……”
原来如此。
他仔细看了粉嘟嘟的小姑娘两眼，问：
路人乙“为何选我？”
素锦“秦大人是好人。”
秦恪：“……”
好人卡+1
他沉默着，似在思索，伸手戳了戳小姑娘头顶的小辫子，嗅着清浅怡人的莲香，突然笑了，问：
路人乙“想跟着我？你确定吗？”
素锦“确定。”
茶茶点头，毛遂自荐道：
素锦“秦大人，您收留我吧！我听话，会干家务，还不尿床。”
几岁的崽一本正经地说自己的优点。
秦恪佯装认真听着，差点笑出来。
小姑娘不知道秦恪在笑她，还眼巴巴问：
素锦“可以吗？”
秦恪心道：当然可以呀！
这么可爱的崽，谁舍得拒绝？
更何况，天道注定的羁绊，即便想逃，也逃不掉啊！
他眉眼含笑，右手虚握着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才郑重给出答案：
路人乙“当然可以。”
素锦“好耶！”
闻言，茶茶眼睛一亮，欢呼一声，围着秦恪不停地转圈圈，小胳膊小腿的，看着还挺可爱，就像漫画里的Q版小人儿。
秦恪眉毛上扬，眼底的笑意如山花烂漫。
……
抱着小姑娘回去的路上。
小姑娘突然问秦恪：
素锦“秦大人，那我以后喊你什么？喊爹吗？爹！”
路人乙“噗！”
秦恪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路人乙“别别别，别乱喊，我才十五岁，生不出你这么大的闺女儿。”
他稳住身体，连忙拒绝。
这小祖宗哟，可别乱喊，他怕短寿。
茶茶疑惑地看向秦恪，脸上写着“不喊爹还能喊什么”。
秦恪轻轻拍拍她的小肩膀，
路人乙“让我想想。”
喊爹是不成的。
茶茶“哦”了一声，给他思考的时间。
秦恪思忖着，一边走，一边道：
路人乙“以后喊我哥哥吧！我认你当妹妹。”
可千万别喊爹，他可担不起小丫头这声爹。
不让喊爹，是怕被人误会英年早婚吗？
也对，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在娶妻方面确实要难一点，如果再被打上二婚头的标签，恐怕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了。
茶茶自以为找到了原因，似有所思地点点头，从善如流喊道：
素锦“哥哥。”
路人乙“嗯。”
秦恪满意了，这下干脆地应了。
笑了笑，又问道：
路人乙“对了，你是叫小锦？有姓氏吗？没姓氏的话，就跟我姓秦吧！”
姓氏…茶茶自然是有姓氏的，她姓虞，《虞美人》的那个“虞”，“春花秋月何时了”的那个《虞美人》，嘿嘿，皮一下。
但小锦是没有姓氏的。
所以，她点点头，答应了。
素锦“好！”
路人乙“行，那以后，你就姓秦了，秦锦。秦锦，就是我秦恪的妹妹了。对了，小锦，小锦的锦，是锦上添花的锦吗？”
小姑娘一本正经回道：
素锦“不…不是锦上添花的锦，是锦绣前程的那个锦。”
茶茶其实也不太确定，素锦的锦是不是锦绣前程的那个锦。
她是认字的，但缩小后，脑子里就像被蒙上了一层白雾，看不清那些文字，就好像没学过一般。
锦绣前程这个词，还是她听李叔叔家的哥哥说的，对方好像说过小锦的“锦”就是锦绣前程的“锦”。
路人乙“……锦绣前程、锦上添花不都是一个锦吗？”
秦恪将人往上颠了颠，满脸黑线道。
怎么还是个小文盲呢？
素锦“哦哦，原来是一个字呀。”
茶茶红着小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素锦“我好像是不识字。”
路人乙“没关系，以后哥哥教你。”
他秦恪的妹妹才不会是文盲呢！
素锦“好呀，谢谢哥哥！我会努力学的，一定不会堕了哥哥的威名！”
茶茶攥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哥哥是状元，小锦是哥哥的妹妹，状元的妹妹也是很牛哒！
秦恪笑了，一个小豆丁，身无二两肉，身高还没块豆腐高，说话倒是一本正经，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哈哈哈，笑死他了。
但他不敢笑出声，怕打击孩子自信心。
秦恪告诉茶茶，
路人乙“小锦，我姓秦，名恪，字慎之，京城人士，家中具体情况，我后续慢慢和你说。我既认你做妹妹，那你就是我秦家的姑娘。明日我会给家父写信，告知此事……”
秦恪说了一堆，茶茶听着。
又听他问了一堆，茶茶一一回答。
就这么，两人一同回到了沧州衙门。
此时，落日最后一缕余晖也被收回，天仿佛被蒙上一层黑纱，一下子暗了下来。
衙门外的小巷子里，东华看着秦恪抱着人走进沧州衙门，默默转身，穿过狭长偏仄的巷子，向外走去。
素锦族在七万年前那场大战中，全族为大义牺牲，只余素锦一个孤女，作为素锦族遗孤，被天帝封为昭仁公主，由大皇子央错及其妻子乐胥抚养。
所以，东华也是见过幼年时的素锦的。
故而，一眼便认出秦恪怀里的小姑娘就是素锦。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东华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譬如，他们为何会来到这个时空，又譬如，小姑娘为何身上会承载秦恪的功德。
原来，有些事，是上天注定。
他和秦恪、小锦之间的羁绊，竟然这么早就有了。
……
沧州没有太守府，只有一个年久失修的衙门。
秦恪就住在衙门后头的房子里。
原先，他一个人住，房子打扫得干净，住起来，除了有点寒碜，倒也没哪里不好。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可是有崽的人了。
他本人过得糙一点没关系，现在多了个孩子，可不得精致一点。
秦恪迫切地想修葺一下衙门后院亦或者在旁边建一座太守府。
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衙门没钱，他自己的钱也尽数花在了安顿流民上。
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挣钱。
完了完了，脑瓜子又开始疼了。
他来沧州的时候，有想过这里的情况十分糟糕，但他没想到情况可以糟糕到这个地步。
地广人稀，又穷又偏，除了世世代代生活在沧州的土著，就是走投无路流窜至此的灾民。
近几年外边大灾大难，旱涝连轴转，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尸横遍野，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无处可去，根本不会有人往沧州逃。
谁让这是一座被抛弃的城池呢？
秦恪不想去说那些尘封在时光的旧事，但有些事情，无人提起，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了。
“哎！”希望一切顺利吧！
第二天一早，秦恪就让人张告示，招一个账房，为他打理衙门的库房。
衙门没人，自从他来了沧州，这事一直是他在做，但现在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他根本腾不出时间来。
说来说去，还是得培养自己的班底。
也不晓得招不招得到人。
这么大个沧州，不至于连一个会写文章会算账的人都找不到吧？
告示贴出去后，秦恪牵着茶茶去了沧州城最大的茶馆。
他昨天派人给城中的富户下了帖子，请他们到祥云茶馆喝茶。
初来乍到的那一个月，他忙着安顿流民，忙着将曲辕犁推广出去，就没抽出时间来约见他们。
除了时间上不允许，还有一点，他的年纪太小了，如果没做出点什么成就，很难服众。
如今流民安顿好了，曲辕犁的名声也传了出去，倒是免去了一番自证。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当然了。
他本以为沧州人傲气但不顽固，可事实上，何止是顽固啊？简直是泥古不化！
这次茶会，沧州的乡绅富商，有半数之多称病没来，来了的，也对他提出的赚钱计划不感冒，互相推诿，没一个愿意投资的。
不是说商人重利吗？
钱都送上门了，还有不收的道理？
秦恪不明白，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赚钱的营生，他们为何如此抗拒。
吃完一碟子桂花糕，秦恪抱起茶茶往外走。
茶茶搂着秦恪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素锦“哥哥不开心？”
路人乙“嗯，我本以为事情会进行的很顺利，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且看他们互相推诿，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无力。”
秦恪十分郁闷，
路人乙“我也是想不明白了，钱都送上门了，他们就真的一点也不心动，视金钱如粪土？”
难不成这沧州人还真是不爱黄白之物的君子？
秦恪百思不得其解。
心里捉摸着今天这个事儿，秦恪抱着茶茶慢慢往回走。
回到衙门的时候，新招的账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是个年轻的男子，穿着青色的长衫，看着像个读书人。
东华帝君“秦大人。”
青年行了个执手礼，
东华帝君“在下边珩，字怀瑾，是新来的账房。”
亲信对秦恪低语：“告示张出去后，仅有十人前来应召，此人是十人中算数最佳、才学最优者。”
秦恪点点头，将小锦放下，探究地看着这个气质不凡的青年，
路人乙“你是沧州人？”
东华摇摇头，道：
东华帝君“在下是青州人士，日前逃难来了沧州，承蒙大人开仓放粮，才得以存活，不胜感激。今日在城门口看见衙门招账房的告示，故来一试。”
路人乙“嗯，既然通过了考验，那就留下来吧。月钱的话，就按告示上的给，月银二两。对了，除了算账，你还会什么？文墨如何？”
他手头也不阔绰，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文花，给出二两银子的月钱，自然希望招一个可以身兼多职的人回来，招的这个账房，除了算账以外，最好还能写写文、教教书。
秦恪也不想当周扒皮，抠抠搜搜，没办法，穷啊。
东华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东华帝君“文墨尚可。”
尚可？当是谦虚的说法，想来写文章是不成问题的，稍微培养培养，还可在书院当夫子。
思索间，门外响起护卫的声音：
“大人，衙门外汇聚了一群人，说是来问您，沧州书院何时招收学子？”
对哦，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书院也快建好了，是时候招收学子了，忙着忙着差点忘了。
秦恪一拍脑袋，吩咐护卫将人领到中堂好生招待，转身看见东华，一时间不知怎么安排。
茶茶扯了扯秦恪的袖子，
素锦“哥哥，你去忙吧！我可以陪着边叔叔在衙门四处转转。”
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秦恪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笑着道：
路人乙“好，哥哥就把招待边先生的任务交给我们小锦了。”
素锦“嗯，放心吧，哥哥。”
秦恪匆匆走了。
茶茶收回视线，吭哧吭哧爬上一张椅子，往上一坐，荡着小短腿，看向东华，努努嘴，问：
素锦“东华帝君？”
东华帝君“是我。”
东华笑着点点头，反问：
东华帝君“你呢？素锦？小锦？偷板栗的小贼，还是小板栗？”
素锦“你、你、你……果然……你是故意的，故意吓唬我！”
茶茶“嗖”地一下从椅子上蹿了下来，一张莹白的小脸霎时红扑扑的，她辩驳道：
素锦“我不是小偷，我没偷板栗，我只是，我只是想想，没真的偷。”
东华帝君“呵。”
东华轻笑，就近坐下，提起茶壶，倒了杯清茶，浅浅酌了一口，才道：
东华帝君“嗯，你不是小偷，你只是想守株待兔，坐等板栗熟透掉下来，你再悄悄捡回去，哪里说得上偷？”
素锦“我……”
消失的记忆突然重回脑海，茶茶百口莫辩，自己还真做过“守株待兔”的事儿……
素锦“对不起。”
茶茶红着小脸，俯身鞠了一躬。
东华帝君“无妨。”
东华放下茶杯，看向茶茶，这么小一只团子，一个手指头轻轻一戳就会啪叽一下摔地上，说话软软糯糯，像凡间过年吃的白糍粑，别说，还挺讨喜。
东华对着茶茶温和地笑了笑，
东华帝君“板栗不打紧，你若是想吃，便来我太晨宫摘。”
素锦“当真？”
茶茶不敢相信，东华帝君竟然如此宽仁，不仅不计较她的冒犯，还许诺她去太晨宫采摘板栗，之前听辛奴说，九重天上最不好惹的就是东华帝君，她还以为对方会逮着这个事狠狠罚她一顿呢！
东华帝君“自然。”
东华注意到茶茶嘴巴有点干，换了个杯子，倒了半杯清茶，递给茶茶，
东华帝君“喝点茶。”
素锦“谢谢。”
茶茶接过，只轻轻抿了口，粉嘟嘟的唇都没沾湿。
东华帝君“不爱喝茶？”
东华想了想茶水的味道，确实说不上好，于是起身将人抱了起来，
东华帝君“厨房在哪？给你煮点白水喝。”
茶茶微愣，下意识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素锦“在后院。”
东华微微挑眉，抱着人往后院走。
茶茶安静地窝在青年怀里，闻着对方身上幽幽的冷香，清凌凌的眼眸中满是惊讶，他真的是传闻中清冷如霜、杀伐果决的东华帝君吗？为何如此亲和？
到了厨房，东华将茶茶放下，点燃炉子开始烧水。
茶茶坐在小几上，静静看着，目光落在他被火光柔化的脸上，突然道：
素锦“帝君，您不是神仙吗？神仙也会像凡人一样用火折子生火吗？”
东华帝君“神仙自然是不会的，但我现在是边珩，是从青州逃难来的书生，也是一个凡人。”
东华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
东华帝君“以后喊我边叔叔，或者怀瑾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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