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第四章：亲人

秦少初常带我四处游玩，斗鸡遛狗、走山玩水、钓鱼摸虾……

明明一个好端端的矜贵王爷，却总是带着我去做一些七岁孩童才会做的游戏。他也常常跟我提起他以前的事。

什么八岁那年被丞相府里养的大黄狗咬了一口，把他疼得眼泪直流……什么九岁学箭射中了夫子的高帽，被罚了五十遍的课文……

事无巨细，却止于十三。

我感叹于他口中那个肆意妄为的秦少初，似乎和传说中谨言慎行的皇子皇孙们大相径庭。

我曾问，皇宫里都这么好玩的吗？

秦少初摇了摇头，半晌，抿着几丝笑意答我：不是，我在宫外长大。

我识趣的没再多问。

不想见光的过往还是继续尘封的好。

然而今年的春天，我见过了最美的景色，却也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迫不及待的撕开仅剩的遮羞布，大咧咧的露于人前。

那是我的爹娘，以及……我的弟弟。

一日晌午过后，大门的侍卫过来通报，说门外有人想见我一面。

我看见他的脸上面露难色，心里也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我跟着他往正门走去，人未到，便听见了外面的喧哗。

“真的，我们真是林姑娘的父母双亲，你看，这是她弟弟，这眼睛这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官爷，你就让我们见她一面吧，这做爹娘的哪有不想自己孩子的，那丫头也不知道回来看我们三口子一眼——”

我在门后顿了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门被人打开，清脆的一声“姐姐”在我耳旁炸开。

我娘趁机冲过两名侍卫，一把揪住我胳膊就往下拉。

我被她扯得一踉跄，她又顺势拿手半搂住我，我爹也往前凑了两步，关切的问了我两句在王府过得好不好。

但他们的耐心估计先前被门口侍卫磨得散了尽，眼里的急不可耐昭然若揭。

我无法否认自己的身世，再怨也不得不唤他们一声爹娘。

世人都说，狗不嫌家贫。

可狗见了肉包子也会跟着跑，闻着了肉骨头也想抱着啃。

更何况是人呢。

因着他们的吵闹，门前已聚了一些看热闹的路人，我不想跟他们再做纠缠，一把扯下我腰间的钱囊，塞给他们，压低声音让他们快走。

“你这孩子，住进王府了，也不能忘记家里呀！”我娘忽地高声道。

“贱丫头，你休想摆脱我们，攀上了高枝也不见得就是只凤凰。”另一耳边是我爹狠狠地威胁。

我用力挣开我娘，着急往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绊到了身后的台阶。

只觉得脑袋大概率是要开花了，却没有感到一丝痛觉，而是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接住。

“小心。”

秦少初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他接住了我，我却有些害怕。

不知他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

我害怕他知晓我的家世，害怕他见到我的双亲，害怕他看见我现在这幅狼狈的模样。

“小止，他们是你的亲人吗？”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匆忙下跪的两人拉着旁边的孩童，闻言连声称是。

“既然都是小止的亲人，那就进王府坐坐吧。”

说罢，后面候着的侍女低头上前领走了三人，侍卫驱散了看热闹的闲人，秦少初带着我回到了我的院子。

“小止好像不太喜欢他们。”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掠过他的眼神，没与他对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