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第二章：娇娇花

次日，雨过天晴。

主院那边又派人送来了一套新衣，侍女接过，进屋为我梳洗打扮。

我任由她摆弄完，末了起身站在铜镜前，一时之间，竟有些认不出我自己来。

霓裳粉衣，细缕腰花，轻装淡脂，娥眉柳黛。

“林姑娘真真好看啊，一颦一笑简直都要把奴婢的魂钩走了。”

听见侍女的嘻嘻调笑，我才回过神来，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呀，从前的我，哪会有这样的一身。

我到正门时，秦少初早已到了。

庞黄轻衣，黑底云靴，高束的半发减淡了几分他故来的淡漠，莫名让人想到说书先生口中“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的佳人。

秦少初牵上我的手，上了马车，车里焚着淡淡的熏香。

他说今日天气尚佳，带我上街去逛逛，顺便去给红药买些花料回来。

马车向着城北缓缓前行，王府位于扬州城中央，不一会儿就到了城中最热闹的地段。

听见外面的叫买声，我有些好奇，撑起帘窗，从高高的马车上看去，各色各式的商贩来来往往。

城西的街上就很少有这些，更多的是买卖家为了几文钱的推攘喧闹，偶尔会有抗着木桩子的人路过，卖着只有弟弟才能吃得上的糖葫芦。

秦少初见我很感兴趣，叫停了马车。

他帮我掀起了门帘，我踩着木榻下了车。

秦少初又快步上前叫住了刚才路过的糖葫芦商贩。

他掏出了五文钱交给了那个商贩，商贩利落地从裹了油纸的木桩上摘了一串糖葫芦。

秦少初拿着糖葫芦献宝似的递到我面前，让我尝尝。

我接过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

我以前没尝过这个，只下意识的觉得应当是甜的。

莹黄剔透的糖衣包着五颗红彤彤的山楂，我舔了下外面的糖衣，很甜，却有些腻。又咬了半颗山楂，却是意外的酸。

等把另外半颗山楂咽下，我才跟他说，很好吃。

一路上我们还买了很多很多好吃的，糖人儿、杏花糕、炒板栗……我都快拿不下了。

然而路过面具摊时，秦少初又挑了两张面具。

漆白的面上靡红的线条一钩半转，半掩在他的脸上，宛如狐面书生，摄人心魄。

最后终于到了全城最大的花铺。

门口的伙计打量了我们一眼便很有眼力见儿的过来接过我们手中的东西，忙往里招呼。

掌柜的有点见识，上前行了礼，满是褶子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有些紧张的问王爷怎么亲自来了，小店可以把东西送到府上去的，王爷派人知会小人便行了。

秦少初没解释，让掌柜的把用于给北方花施肥的花料都拿上来，便让他退下了。

这里是南方，所以用于北方的花料甚少，连最大的花铺里的货架上也只有几排，毕竟没有谁会明知南水不养北花，却还要执着于此。

但秦少初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记得王府上的花苑里栽着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高低交织，郁郁葱葱。

但产自北方的，却只有一种——红药。

层层叠叠的花瓣，一重掩着一重，煞是好看。

当初秦少初听说我喜欢水桥旁栽着的红药，便带着我去移了一株栽在了我的院里。

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这娇娇花的名字。

据说秦少初下扬州时专门命人驾了辆马车，装了一车的红药，马车走走停停，一路上都在照顾这些花了。

最后人到了，花未到。花到了，满满一车，却只剩下了十几株还活着。

等被人小心翼翼地栽进了王府的花苑里，也只剩下了水桥边的几株了。

秦少初在谈及有关这娇娇花的事儿时，俊郎的眉眼里总是含着笑，就仿佛高山颠上沁人心脾的雪，终于消融了几分。

秦少初又在跟我念叨娇娇花了：照阳、松土、施肥、浇水……

好啦好啦，不要再说啦，我全都记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