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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五)

青蝉

风月(五)

估摸着时间该是差不多了,蒙恬方才悠悠出门去接人。秦宫里头除了嬴政,个个都得提着颗心谨慎过活,自打最开始嬴政大半夜溜出宫去找他,闹的整个秦宫担惊受怕了一整夜,惹得诸多人忧心不已,虽说第二天清晨人是整个完好送回来,顺带揣了包早市的甜糕,嬴政自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他说他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可愣是守着章台连眼睛都不眨的暗卫都没注意到陛下什么时候没影的。后来扶苏就不止一次提过要不进宫来住,本家其他人都在北岸,这边倒是只有他和嬴政两人,彼时扶苏笑道:“能多来陪陪父皇也是好的。”

两个主子,嬴政不发话就是扶苏本人也不敢多过问半句。说来还是闲得发慌,兴致起了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就要出宫去,没人拦得住,没人敢拦,独自一人在街巷里溜达,紧赶慢赶追上的章台护卫藏在暗处,揣着钱袋子,嬴政嫌他们烦,净看哪里人多哪里挤,好巧就酒肆里看到了蒙恬蒙毅和王贲仨人。

当然那天喝大了的几个人谁也没注意到嬴政是有些不快的,为什么,这就更无从知晓。总之扶苏就看着嬴政安排人收拾了空的宫室,陆陆续续把人全带物全搬进了秦宫,这才第一时间得知陛下要来的消息,掐着点来迎。

人总会在午后陷入沉沉的梦里,与夜晚的安眠不同的是小憩会让人生出短暂又快速的满足感,白日里的光肆无忌惮,泼洒在大地上,向阳的一面呈现出茸茸的暖意。蒙毅拉了躺椅在檐下睡的不知时辰,嬴政路过时还特意放轻了步子,蒙恬笑着,搂着他的腰没有松手,折回长廊,从落得空荡荡只剩枯枝的桃花树下经过,扯了条初春雨后挂上的绸带。嬴政手指绕着,偏头问道:“要去哪儿?”

这里当属信宫偏殿,就是再没规矩也觉不妥,嬴政当时倚着门框笑道:“寡人无甚在意。”

按嬴政的话来说,规矩是他定的,一字一句仔细斟酌过,那这理应是他先破了。嬴政厌恶束缚言行的东西不止一天,就是再严苛的始皇帝,在私下会见臣子时也是能简则简,所谓礼仪规范,不合时宜的只会徒增坠尾。他不畏惧责罚,没人敢责罚他,上林苑草野中铺开的衣衫,章台偏殿紧闭的门窗,冷寂的月下交错的人影,温泉池水荡出的涟漪,滴落地面的热液,他在相处里一次次冲开桎梏,无人知晓也好,众人皆知也罢,与那天地花草林木的窃视没有什么区别,窗外徘徊的脚步声与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嬴政通通不在意,蒙恬就只能随他一道陷落。

蒙恬稍低头正好亲到他的额角,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身上绫缎面料触感微凉,腰封花纹勾连不断,摸不出是个什么样式。他在平时说话总是很慢很轻,尤其对着嬴政,但军营里发号施令的将军话语又很是利落干脆,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和。

蒙恬笑着回答:“书房,好不好?教新曲子。”

嬴政眨眨眼睛:“我都忘了以前的。”

“能有小毅忘的干净?比小毅稍微强那么一点点——”蒙恬伸出手在他眼前比划,“我就能教会。”

“你好假啊内史大人。”嬴政很是嫌弃。

“那陛下说说怎么样才算真的?”

嬴政撇撇嘴:“不知道,不清楚,不想说。”

“不知道就听我的,我知道。”蒙恬推开门,正中桌案上摆放的物件尚且凌乱。

嬴政伸手扳住门框,半真不假地冷了脸:“作甚么这么霸道,为何要听你的。”

蒙恬掐着他的下巴,抬高了凑近在唇上轻轻一吻,眯了眯眼睛:“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什么——”

话放了半截蓦地止住,原是蒙恬伸手绕在背后从上摸到下,顺着纤腰滑到胯骨,低下身把腿软的站不住的人捞起,二话不说带到窗边桌案前轻放下。嬴政舒了口气,抬头看他一眼,皱了下眉,转头看到站立门口低着头的扶苏,伸手推开他,坐正了身子:“站那儿做甚,过来。”

扶苏咬了咬下唇,袖子里握着的手松开,依言走近。

支着弦的雁柱着实乱的不成样子,嬴政像是料到有意刁难,倒也不恼,兀自琢磨半晌,抬手又放下,又抬起,没拿准该先正哪个。袖子挽了两挽,腕骨凸显,动作间依稀见得掩在绸缎下的痕迹。不知怎的,他的身上极易留印,又极难消掉,是否会留疤倒还未知,至少扶苏看遍了也没找到明显的一处,他是被保护得极好的。

扶苏不曾知晓这是否合乎常理,心下明晰这单薄身子也是少有人能伤的了,太阿在他手中甚至让人生出太重了不合他的错觉,但好歹是生养在尚武的国度,少了什么也不会少了演武场,莫说官宦子弟,单是黔首也能沙场拼杀。扶苏不难想象初入咸阳的小公子被围堵的情形,想起就多一份疼惜,这还是有些不当,嬴政在教导他这方面若不是实在无暇,恨不得让人事事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去做,质子的流浪他只听过讲过,在口耳相传中对弱势的地辖流露出悲悯,嬴政的强势给了他最为稳妥的生活,纵使在诸多兄弟姐妹中都是无从堪比的,毫不过分地说这当然是偏爱。

扶苏在一旁看着,伸手扶正了最为偏离的一个,拨出一串音,收回时手指划过他的腕子,嬴政顺势握住,牵在怀里,把玩一样捏捏手指。他抬头看了对面的蒙恬一眼,挑了挑眉:“给我换换,这我使不惯。”

当然是假话,蒙恬没应他,单是微微一笑,手指勾着方才的绸带,正要开口,蒙毅推门而入。

这时屋里已经是聚了很重的熏香味道,在整个秦宫里,龙涎香气也只会缠在一个人身上,过夜与否只消辨别衣衫上残留的气味,这不是值得避讳的事,也从没人会顾忌。好说是同僚一场,在合适场合又都变了敌方,嬴政嫌闹腾,不愿意几个人扎堆来,稍有不虞,更愿意自个抱着枕头朝扶苏宫里一扎,谁来找都不管用。

扶苏识趣地缩回手,果不出所料,蒙毅大没规矩地扑上来抱住嬴政,枕在他的肩膀上,歪着脑袋蹭蹭。

“陛下怎的有兴致来这里了?”

嬴政被他冲的身形一歪,扶着桌面坐直,偏头看他:“来找你啊。”

蒙毅低低笑了声:“真的吗,我比不过蒙恬八百个心眼,要听实话。”他伸手拨开脸颊一侧的碎发,又道:“怎么这么红……”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松手远离了些,整了整嬴政被揉乱的衣衫,起身绕到蒙恬身旁。

“陛下怎么骗臣。”

嬴政握拳掩住唇边笑意,正了神色:“卿这般可是乱说,朕何由要去唬人。”

蒙毅捧着茶盏,笑吟吟道:“当然这是您说了算,臣可是存了诸多疑虑,您可愿替臣分解一二?”

话说的颠三倒四不知是个什么样,嬴政胡诹诱人的本事可谓一绝,他慢条斯理勾着琴弦拉紧了,手指拨弄两下,才开口应道:“那是自然,只管说来便是。”

蒙毅话都到嘴边了后腰被蒙恬狠掐了一把,疼的眼泪都要出来,只得闭嘴不再言语。

嬴政推开面前的筝,又去寻了扶苏的手握住,在桌下与他十指相扣,抬头笑道:“嗯?怎的不说?”

“……臣觉得这些都不重要。”蒙毅抽抽鼻子,悄摸摸揉揉腰,“陛下说的无误。”

嬴政看他这幅模样,眉眼一弯,笑得格外好看,像个狐狸,他的眼尾挑出一抹薄红,深入在肌理中,自内而外透出矜贵感。扶苏稍侧了身,正巧太阳光从窗前枝桠里泄出一缕,落在他脸上,眼睫投下一片光影,眼睛里沉着的狡黠就浮出来。

扶苏看的发了愣,直到嬴政偏头摸了摸他的脸。

“好傻,像只呆头鹅。”

他好像一点不害怕别人看出端倪,扶苏不清楚他到底是何种想法,更像算准了没人敢对他的行为做出问责,史书描摹雕刻出的样子他不置可否,对于谁的目光相迎过去都是一派坦坦荡荡,倒是衬得忧心过多的人没有半句真话。

实打实到了晚上关上房门,再坦荡也是被压的话都说不出来。这无人过问是一回事,被堵在墙角无处可躲又是一回事,何种气定神闲也在腿困腰软心痒痒时也会被击溃。

扶苏突然想到平淡不像这种人会要的,不合时宜的冷热更能激起满足感,他有些迫切想回到章台。

嬴政缩回手,摘了腰间配饰,随手扔在一旁,当他扯松衣领时蒙恬才发觉有些地方走偏了,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蒙毅脸上笑意不变,扭头看他,目光里询问的意味要流淌出来。

这不应该,不应该是这般模样,蒙恬没法下定论。暮色苍茫,仅剩的光渐渐没了踪影,烛台上的火苗半死不活晃着,周围变得死寂,香味四散开,紧闭的门窗好巧不巧让屋里气息融的更浓,嬴政脱下外衫,长发散落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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