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藤（三）

“我是不是不该跟他出来。”嬴政心道。

半个时辰前，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的蒙毅捧着他的手，说：“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嬴政看着人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想着或许得让蒙恬带他去看看医官，随口应了个“好”，于是就被拽着出了宫。

嬴政在人群里挤着时想到夏无且对他的叮嘱是规律作息切莫熬夜，他正一脸愁苦对着一碗乌漆麻黑的药，心想，你在说什么废话，面上一口一个好应的利索。且不说平常陪蒙恬跑马一整天晚上回来都睡不着，他才从被窝里爬出来才多久，这时候能睡着的，那是神。

反正我不困，他想，要是夏无且说我就这样回他。嬴政看着兴致勃勃挽着他的胳膊冲在前面的蒙毅，想问问他不累么？

然而上卿大人作为能陪着自己陛下连轴转的大部队中的核心人物，具有相当强大的抗压能力，在这地方自然而然表现为了半夜不睡依然早起。虽然嬴政时常怀疑是被蒙恬硬生生拽起的。

年轻人体力都这么旺盛的吗。嬴政想着，反手过去牵上蒙毅的手：“慢点走。”

蒙毅跟他十指相扣，依言慢下来贴在人身边，在夜市熙熙攘攘的人里面开出条道来。

这条巷子建起已久，本归那后世的皇帝专管。某天嬴政兴致突发找个乐子，随手一挥千金散，硬是将大半店铺划入秦界。那段时间街东门擂台都摆好了，赌场赚大发了，文臣武将都准备好大干一场了，嬴政跟刘彻酒楼里头一段小曲一壶酒，硬生生把争端搞成了联谊。好一通佳话流传。

此时街巷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丝毫不见夜里冷清样，各朝各代珍器绝宝应有尽有，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深宫里可没这等新鲜玩意儿，又不是什么时候想出宫就能出来的，嬴政脑海里在街上乱逛的记忆早已褪了色，像被一团乌云笼罩一样模糊不清。

嬴政随着蒙毅停在小摊前，下一秒手里被塞进一个东西，蒙毅看起来开心得很：“尝尝。”嬴政定睛一看，看到冰糖葫芦上的糖丝滴下在他手上。蒙毅给他别着长发，让他低头咬了半颗果子，然后看着嬴政皱眉，说好酸。

蒙毅计划得逞一样笑得奸诈，从旁边小摊上捡了根玉簪给他挽好头发，接过他手里东西，拉着人朝前走去。

茶楼临河，顶层雅座一套正对戏台一套直面河上，蒙毅看着嬴政自打进来就盯着戏台移不开眼，心下欣喜，搂着他进了对着戏台的那一间。茶水点心摆齐整了又叫过小二把对面那一间包下来，香炉小榻一通整治，大有准备搞一个窝之势。

嬴政没去理他在那儿瞎忙活什么，自顾自呷口茶吃块点心，跟着戏台哼哼两声。蒙恬抽空教过他两首曲子打发时间，被他嫌弃了一番词句不好韵律不对。当时蒙恬止住一旁欲言又止的扶苏，忍着笑哄他说，再去找几首好的教他，事后跟蒙毅好一通调笑。

没蒙恬唱的好听。嬴政心道。

手边点心吃的腻了，他擦擦手起身来看看四周，在楼下找到了挤在人群里面的蒙毅。他的上卿大人脱了外衣，挽着袖子跟小二谈笑正欢，抬头看见他，朝他粲然一笑，止了话语打发人走，转身拿了壶茶上楼来。

嬴政手里面摆弄着盆栽，捏得叶不是叶花不是花，耷拉着脑袋缩着颈，他自觉没趣，又摸了把刀来划拉枯枝。蒙毅倚在一旁看他动作，沉默着并无言语，半晌问他道：“累不累？”

挺没头没脑的。嬴政应道：“还好。”

“困不困？”

“有点儿。”

“今晚不回去了吧？”

“……”

嬴政突然笑了，睨了他一眼：“你哥哥同意吗？”

蒙毅笑笑，没应声。他贴过来，从身后握着嬴政的手，引着他去掉零落的枯枝败叶。他贴的紧密，凑得又近，体温从背后传过来，透过层层布料传递到他身上，嬴政觉得有点热。

蒙毅说，管那么多呢，你开心就行。

嬴政头朝后面仰了一下，靠在他肩膀上，呼吸有些不稳。

蒙毅轻巧掰开他的手，把刀扔掉，当啷一声落在桌上。握住他的腕子，凑到嘴边亲了一下，又咬了一口，顺势将领口扯的松散。

他的上卿大人总有玩不完的花样。四周静极了，竹帘垂下，遮开一片私密空间，下面戏台咿咿呀呀一段曲子再唱不完，人来人往，纷乱嘈杂，惹人心慌，顶层客人却不多，尤其这边格外空寂，呼吸声一清二楚。

温热的液体顺着渗到到氍毹上散落的衣物里，晕开一片浓重。隐约见的一只骨节分明，肤色白皙的手，被强硬地摁着动弹不得，指节无力地抓挠，松开，又握紧，偏是挣不开束缚，还像乐在其中。低弱的叫喊声断断续续，呼吸交错紊乱，淌开的泪描摹出一副绝美画卷。

刹那间窗外炸开朵烟花，照亮这片隐秘之境，嬴政眼前蓦地一白。

户外熹微晨光已现，小二加班加点送走最后批客人，看楼上安静，嘱咐了来接班的说不准打扰，打着哈欠走了。

烛火微弱，蒙毅小心捧着嬴政的手，给那满是青紫淤痕的腕子涂着药，末了捡起地上衣服套好，掀帘离去。嬴政呼吸平稳，睡相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