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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贾雨村尘怀闺秀

红楼梦对话体

这边甄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

这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

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

贾雨村“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

甄士隐“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

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

一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

甄士隐“恕诳驾之罪,略坐,弟即来陪。”

贾雨村“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

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

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

那丫鬟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

雨村不觉看的呆了。

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

只见那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

丫鬟忙转身回避:

丫鬟【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

丫鬟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

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

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

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又是中秋佳节。

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

且说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贾雨村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贾雨村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贾雨村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贾雨村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贾雨村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

甄士隐“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

贾雨村“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

贾雨村“老先生何兴至此?”

甄士隐“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

贾雨村“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盛情。”

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

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

二人归座,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斝起来。

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

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贾雨村时逢三五便团圆,

贾雨村满把晴光护玉栏。

贾雨村天上一轮才捧出,

贾雨村人间万姓仰头看。

甄士隐“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

说着,甄士隐亲斟一斗为贺。

贾雨村干过

贾雨村“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

甄士隐“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馀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

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

甄士隐“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

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

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

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

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

贾雨村【‘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

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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