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抵达滁州那晚,恰是七夕。江上画舫往来,绮丽的灯火铺满水面,好像要把整座城都点亮一般。满城的姑娘都穿着漂亮的罗裙,玲珑环佩,浓妆淡抹,公子也都身着华服,手举酒樽,谈笑风生。
只有丁程鑫,衣着朴素,满身尘土。
他没有为这繁华夜景多停留半分,只在桥头买了一盏描着木棉花的宫灯,便匆匆御马离开。
马蹄声嗒嗒,他御马片刻不停地跑到了城郊的一处荒园,这才停下。门匾上刻着"篁芜居"三个字,赫然是那人的手笔。
丁程鑫脚下踩着几片枯叶,细碎的声音惊动了房里的主人。见来人是他,那人似乎并不惊讶。
马嘉祺迟了一天。
那人手中拿着画笔,光线昏暗,却掩不住他笔下灵动生辉的半开木棉。
丁程鑫张了张嘴,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这般沙哑。
丁程鑫在凤鸣山上遇到了些麻烦,好在得贵人相救,才得以脱身。
隔着一扇半开的窗,丁程鑫目光殷切地看着房里的主人,忍住哽咽,轻声问道
丁程鑫贵人,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马嘉祺哪个是你的贵人,休要胡说。
那人起身把大门打开,又坐回去
丁程鑫在低头的瞬间抹去了眼泪,一抬头,又是一副笑颜。他也不走门,索性从窗子跃了进去,直接凑到了那人面前。
丁程鑫怀王殿下,就是我的贵人。
丁程鑫这话,再真心不过了。
他幼年时随父王入京,险些被那些顽劣的官宦子弟给扔到池塘里淹死,便是马嘉祺第一个跳下水,将他救上岸。从那之后,丁程鑫便时时黏着他,总爱做他的小跟班。
有一回被太后瞧见了,还笑问他
太后程程总跟着我们祺儿,日后祺儿要娶王妃过门,你可怎么办呀?
当时马嘉祺便说
马嘉祺我将来不娶王妃,只娶阿程尽够了。
丁程鑫一直把那句话记在心里。后来朝中欲提削藩之事,他被父王遣回西境封地,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嫁给马嘉祺。
可是权力更迭,起起落落,这世上亦无永恒的荣耀和辉煌。
马嘉祺的同胞兄长没能坐稳东宫之位,被人生生拉下马来。而他,也落了一个圈禁江南、永世不得入京的境地。
此刻丁程鑫日夜兼程奔越千里,只为到他面前问上一句
丁程鑫当年之言可还作数?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被这人一句话刺得遍体生寒。
马嘉祺定西侯府的三小姐蕙质兰心,可堪阿程良配。
丁程鑫一时愣怔
丁程鑫OS:定西侯府三小姐,那是父亲为我订下的亲事。
丁程鑫OS:他远在江南,竟能将远隔千里的靖西王府私下里密谈的联姻之事给探查个通透。
可是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丁程鑫从来不觉得这样一座孤僻荒芜的园子,就是马嘉祺的穷途末路。
丁程鑫OS:他那样一个人,即便是被谕旨圈禁,也绝不会让自己沦落至被动的局面。
丁程鑫OS:不然他又怎么会刚巧知道,我是何时从雁州城出发,何时会抵达凤鸣山?我又怎么会在遇险之时,刚好得他的下属相救?还有桥头那盏描着木棉花的宫灯,又怎么会刚好被我买到?
丁程鑫眼神晶亮地望着他,不死心地开口
丁程鑫嘉祺哥,你当年说……
马嘉祺阿程,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马嘉祺收了笔,声色渐冷
马嘉祺我如今落魄至此,幼时戏言,且算是我言而无信吧。
他的语气那般冷硬,侧颜似刀斧削成。
丁程鑫心头一颤,心知今日之行怕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父王为他订下婚约,他哪甘心屈从?一路山高路远逃到滁州来,就是想听这人说一字半句的挽留。
只要这人开口,他就是违抗父命也断不会与旁人度过余生。
丁程鑫自幼倔强,降烈马,挽雕弓,顽劣刁蛮的脾性任父兄都降不住他。及至如今,弱冠之年,他也只肯听那一人的话。
马嘉祺要他娶,他娶便是了。只要那样的局面是他乐见的,纵然再是不甘不愿,他也愿意为他舍掉一切……
只是他刚走到门口,便听得马嘉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马嘉祺新王登基,靖西王府也算是有从龙之功。如今该是不必担心削藩了,靖西王也该是有心力能好好查查,究竟是什么人想要你的命。
丁程鑫一惊,马嘉祺话中含义,他半个字都不愿相信。可是那扇砰然关紧的门却明明白白告诉他,马嘉祺所言,或许都是真的。
丁程鑫从龙之功……
丁程鑫OS:我从前一直想不明白,先太子乃中宫所出嫡长子,东宫之位稳固,又怎会一夕之间满盘皆输?
此时马嘉祺信口提起的一句话,于丁程鑫而言却无异于诛心之论。
丁程鑫OS:莫非那场血流漂橹的夺嫡之变,当真有靖西王府的手笔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