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在朝做官的那位近亲被查出背后有贪赃枉法的勾当,数目不小,连累宋家一夜之间繁华锦绣尽归尘土。
宋老爷散尽家财但求保全一家老小性命,那油头粉面的州府老爷望着宋家这么些年攒下来的万贯家财,剔了剔牙,冷笑一声,只叫他们出了杭城便别再回来了。
宋老爷当场感激得涕泪俱下,千恩万谢过后便连夜携了亲眷外出避难去了,不知逃往何方,可以预知的唯有前路必不好走。
仓促之间与刘家的亲事也只得不了了之,可怜宋亚轩徒然困在深宅大院里苦等,等来的却是家中一夜之间坍塌的噩耗。
房产变卖,一夜易主,宋老爷为免再牵累旁人,不曾吐露一点消息给刘家。
刘家还在盼着宋家的事情能有转机,谁知竟已到这般境地。
刘耀文至终未能与宋亚轩话过诀别,便已是人海茫茫,归信杳杳,不知今生能否有缘再见。
当年宋家的小少爷宋亚轩、望湖楼下拉二胡的老头子的孙子宋树立,是刘耀文未过门的妻子,也是他烙在心口一生的隐痛。
后来十年间,刘家啃老啃不下去,也渐渐式微。刘耀文年少时那些为人称道的诗文终究不能拿来当饭吃,他至终也只能弃了年少时那支什么都敢写的笔,做起了自己最厌恶的商人。
他还不算笨,虽然不够圆滑,这么些年也总算是让刘家慢慢好转起来了。只是昔年所遇的那个人,惊艳了他年少时光的人,却越发教他放不下。
他放不下的不是那段感情,而是那时敢想敢说的宋树立和无所畏惧的他自己。
刘耀文不再是当年的少爷了,一身扑进人间烟火里,再也回不了头。
那时的青葱岁月不再回来,而他亦寻不回那个能陪着他四处撒野的男子。一切既已物是人非。
刘耀文很少再回杭州城,他把父母安顿在上海,他自己也将要在上海成家,对方是上海名门千金沈司云,刘耀文自知是高攀了,便自觉承担了结婚的一应开支。
刘耀文之所以决定结婚,是因为他也该结婚了,何况那位沈小姐对刘耀文痴心一片,是位"合适"的人选。
-------------------------
故事说罢,炉中的火也熄了一半,楼外和风细雨透过帷幕,却是好一阵恻恻轻寒。
宋玄怅然道
宋玄好故事。
刘耀文却轻笑道
刘耀文哪里是什么好故事,不过是寻常人的寻常往事罢了。
刘耀文宋先生故事听得满意了,不知在何处置办房产可也想好了吗?
宋玄想好了
宋玄烦请先生替我将长青路46号那幢房子买下来,费用都不拘的。多谢先生了。
刘耀文握着笔,细细回想了如今的长青路46号位于哪一处,眼神却逐渐古怪起来。
刘耀文OS:那处,似是宋家宅邸昔年的所在。
刘耀文刘耀文抬起头来,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宋玄却敛眸将刘耀文的目光避开了,他轻笑道
宋玄刘先生可知我还有两个名字
宋玄一个叫宋亚轩
宋玄一个叫宋树立
刘耀文的眼睛里起了雾,宋亚轩却视而不见,只是平静地微笑着
宋亚轩多谢先生这么多年记挂,只是如今,我也要成家了。
刘耀文的嘴唇微微颤抖,终究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宋亚轩枉负先生所望,宋家家境败落,我不到一年时间便入了戏楼为伶,还恬不知耻,跟刘先生有了牵扯。
宋亚轩当年先生赴香港谈生意,我上下打点,先生的那位老主顾才答应引先生到我挂名的戏楼里去,可惜先生却始终不肯唤我出来一见。
刘耀文握笔的指节苍白如雪
刘耀文我……
垂头时一滴热泪打落纸上,竟清晰可闻那声轻响。
宋亚轩少爷
宋亚轩眼中掠过一丝苦涩
宋亚轩少爷亦不必自悔,我平生唯一的遗憾,只在先生未曾亲眼看过那首诀别诗而已,先生可知,那确是我真心与先生相和的字句。
他唤他一声"少爷",他们之间却终究再也回不去了。
一切都已不同,他有了新的未婚妻子,而他是令他心生厌恶的伶人,得幸上岸,嫁一军阀作姨太。
春雨往四下里凋零,满地成诗。
宋亚轩走下望湖楼去
望湖楼上刘耀文依旧默然坐着,一句话也没有。
红彤彤的炉子全熄,坐到日落西山,青衫胀饱薄寒,方起身走出望湖楼。
而水中一轮月,好似一场梦﹣﹣圆满是水中圆满,残缺是心中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