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草萋萋,一望无垠。
几场雨过后,天气越发凉,被掳来的百姓挤在破旧的栏圈里瑟瑟发抖。十余日来,他们充满了恐惧,这回进来的人更让他们畏如豺狼﹣﹣每隔三日,便有近卫挑选姿色上乘的男人女人侍奉大护法。
"啪"的一声响,角落里忽地滚出一人,捂着微肿的腮帮,似是与同伴厮打后被推出来的。
那是名十六七岁的少年,颇有姿色,楚楚可怜地趴在地上。近卫大喜过望,当下对他粗鲁地搜身一遍,确认身上没有杂带凶器后扛起少年往大帐去,并未注意他在自己背后对人们做了个手势。
日落后宴饮结束,一个颈上戴着金圈的彪形大汉走进毡帐,看向虎皮毯上被捆着的少年,醉眼里浮现出贪婪之色。
帐中弥漫着幽幽异香,待他解开麻绳,才发觉香气是从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勾魂夺魄,让人浑身酥软、头晕眼花。
待大护法沉入昏迷,少年从容站起,从嘴里吐出一个小袋子,塞入衣领中,然后蓄力发出尖叫。帐外守兵只当里头兴致正浓,压根不管。
他极快地在房中搜了几遍,仍没找到东西,冷静思索一番,想起狄人藏物的习惯,便踩着柜子往帐壁挂的犀角里探手一摸,心下一喜
贺峻霖OS 找到了!
贺峻霖OS 果然是那个小盒子!
帐外突然响起说话声。少年揣起盒子,当机立断,从叶护身上拔出刀往自己胸前捅去,意图装死,可仍旧慢了一步,禀报急事的士兵瞧见他拔刀的动作,大吼着冲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短箭从身后破空而来,直射士兵右肩。少年趁机疾退,士兵伸臂来抓,第二支箭镞倏忽疾奔手腕而去,他下意识一缩,身子向左倾斜。第三支箭携风雷之势,精准插进了他的咽喉,士兵哼也没哼一声,倒地毙命。
这三箭配合得出神入化,少年尚未回神,身子便腾空而起。
严浩翔别怕!我带你走!
清朗的声音响在耳畔,刀光一闪,眼前的毡帐就被一分为二。严浩翔把人扛在肩上,手持弓弩,又是三箭连发,踩着软倒的守兵跃上马背,扬鞭一挥,白马撒开四蹄疯跑起来。
几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少年睁大眼睛,周围的景物都模糊不清了,唯有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俊雅明秀,英气勃勃,眉眼锋利得如同一把淬火的剑。
他如梦初醒,叫道
贺峻霖向西!
严浩翔望望成群的追兵,调转马头,冷不防看见自己满手鲜红
严浩翔你受伤了?
少年伏在他胸口,扬手把衣襟里挤破的血袋扔掉,摇摇头。他看着马蹄踏翻那些手持弯刀的狄人,黑眸如寒夜里的星辰,坚毅而轻蔑
这深铭于心的眼神让严浩翔一怔,想起刚才从帐子缝隙里偷看到似曾相识的自戕动作,心思电转,感觉简直不可思议
严浩翔你到底是谁?
贺峻霖秋实城主之子贺峻霖,见过太子殿下。
这个名字一入耳,严浩翔倒抽一口凉气,这才发现贺峻霖神不知鬼不觉摸出了自己项下的金牌。
那牌子拇指大小,颠簸中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背面是两个端方大字:东宫。
贺峻霖我曾进宫见过皇后,殿下的容貌与娘娘十分肖似。听闻太子殿下随援军北上,却不想赶到后竟亲自冒险营救俘虏,草民感激不尽
严浩翔先别叙旧,抱紧我!
严浩翔无暇问他为何死而复生,低头避开箭雨,一阵扬马疾奔过后,发觉跟来的狄人越来越少,到了黑漆漆的树林里,便只余他们二人。他趴在沙地上谛听,确认无人后拴住马匹,暂放下心。
贺峻霖OS 我叫他往西走,他就真的往西,这才掉了队
贺峻霖殿下……
贺峻霖狄人把掳来的壮丁都杀了,我与那些弱小的百姓商量好,药晕大护法,再在这边弄出动静引来士兵,让她们趁机抢了马向南逃走。军队再往北走几里就到狼牙坡了,那是赤狄的地盘,我们一旦去了那儿就再也回不了城了,只有拼死一搏。
严浩翔你的言下之意就是借我相救,继续声东击西的计划。
月光洒在贺峻霖秀丽的面庞上,严浩翔扶他起身
严浩翔拼死?我看你是九命的狸猫,旁人都道你必死无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亏我还在河里寻你!你从实招来,到底为何要假死?
贺峻霖听他说找过自己的尸体,心中一暖,想到死去的父母,两行眼泪淌了下来。
他打开袖中的银盒,开门见山
贺峻霖殿下,我叔父贺山并非战死,而是因为这东西丧命!
严浩翔接过盒中物什,原来是一张古旧的地图,描绘着白水关附近的山川河流,地图上圈出几个点,用蝇头小楷注释出详细路径。
贺峻霖二十年前拓跋氏谋反,被陛下诛了族。拓跋氏曾做过皇帝,三百年来囤积财宝以备不测,只要藏宝图现世,必引各方觊觎
严浩翔这个说法先帝在位时就有,然而直到拓跋氏灭族,朝廷也没查出什么来
贺峻霖我娘是拓跋家的嫡女,为避祸,隐姓埋名来到秋实城,临终前将图留给我,不料被叔父知晓,先用计骗我父亲出城,让他死于赤狄军中,又将我关在房里,抢了盒子。
贺峻霖我本以为他只是贪图钱财,谁料他居然意欲凭此勾结赤狄,反扼关内,行叛国之举。这两月仗打得艰难,家父怀疑城里有细作,一直在追查,想必叔父出城见大护法前就已经和他们秘密交涉过了。
严浩翔的神色严肃起来,他拭去泪
贺峻霖等我逃出房,赤狄已兵临城下,便知狄人私吞了藏宝图,叔父联合不成,反丢了脑袋。当时只有三千残兵守城。我情急之下,便想出个跳城的法子
贺峻霖常言道哀兵必胜,一来可振奋军心,尽力拖延至朝廷援军到,二来可抽身事外。
贺峻霖若叔父告诉旁人我看过图纸,他们定会要我的命,不如当众使个障眼法,让他们死了这条心,我也可混入俘虏中,想办法找回盒子,它绝不能落在赤狄手里。
严浩翔怪不得秋实城连连失利,原来是贺山通敌
贺峻霖我肯将图交给殿下,是因为相信殿下的为人,也相信陛下是明君,必不会让大燕百姓陷于水火。如果白水关真的藏着金银财宝,那就快点拿去赈灾吧
他抬头直视严浩翔
贺峻霖当然,如果朝廷怨恨拓跋氏,要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
严浩翔心中一震,垂眸见他不卑不亢、孤傲伶仃的模样,不知怎的,感佩之余竟冒出逗趣的念头。
他把图纸细看一遍,而后点燃火折子,图纸立时烧起来。
贺峻霖殿下!
话音未落,却见纸上受热后竟显出一列名字来,又被火苗吞噬,很快只余一片灰烬。原来制图者心思灵巧,只怕这名单才是真正的秘密,常人拿到图,绝不舍得毁去,而严浩翔为避免节外生枝,干脆一把火烧了,偏偏歪打正着。
严浩翔放心,每个字我都记得。
严浩翔摩挲着下巴
严浩翔你献图有功,现在图也没了,我用不着杀你灭口,也不让别人杀你,但要牢牢看住你。令尊是忠臣,你跟我回秋实城,恢复身份给他戴孝吧。
夜已深,仍无燕军来找。两人皆觉不对劲,第二日往东行了数十里,追兵突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