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

外患尚严峻不已，又添内忧。

　　朝廷的军饷一年少过一年，将士穷困潦倒恨不得去啃树皮。

　　沈易时常在想，这大梁若是没有顾昀和玄铁营鞠躬尽瘁的撑着。还背在外的虎狼肆意吞咬成什么样？沈易心疼他，劝他变通。别这么古板给自己和玄铁营找这些不该受的罪。可顾昀一心扑在全了顾家满门忠烈的名义上，每次都回他说把西洋猴子打会老巢再不敢出来露他那丑炸天的猴脸就去挂帅归隐游，山玩水快活去。

　　打一年是打，打十年也是打。西洋军难缠，加莱荧惑也盯着大梁这块肥肉。顾昀打退他们简单，可要打到他们再不敢来觊觎大梁，除非顾昀一辈子死守在这个位置上。

　　沈易清楚这点，顾昀又岂能不明白。

　　只不过是过嘴不过心用来忽悠人的诨话。

　　方才顾昀说大不了带长庚走，沈易以为他又在打诨，才有了那么一通问话。如今……沈易身侧的手指蜷起，他大概是松了口气的。

　　“子熹，我不是反对你和小殿下，你既然想好了那就放手去做啊人都要为自己活别再不把命当回事了，以小殿下那性子，你前脚把命挥霍脱了，他后脚能追着你上黄泉路，这么些年，他如何揣着那点心思小心翼翼向你靠近，你清楚得很，如今终于得了善果，你别一天到晚净瞎折腾，心疼心疼人家吧。”

　　顾昀听着这一长串唠叨，第一次没听一半就自动屏蔽，反而想起什么似的，脸上不再像刚才那么阴沉。

　　当年京城被抵着命脉打得乌烟滚滚，烽火连城几里，玄鹰铁傀儡的碎片在地上堆起半尺高，长庚走前拉着顾昀就是这样说的。

　　你若输，我陪你背千古骂名。你要死，我给你殉葬。

　　从那时起，或者更早。他就注定再也甩不掉这小崽子。

　　何况，怎么舍得呢？一手养大的小孩，从小到大就掌心那么大一小块，装的全是顾昀。他总在顾昀身后，顾昀看不到看得到，他都在那。做好一切准备，顾昀若是肯接纳他，他就走出来。若是厌烦他，他就藏进黑暗里。

　　他没有一意孤行非要在战乱中保全自己和自己的天。而是同顾昀一起去完成自己的责任。他们二人，无论是谁。有些覆水难收的情，也有先国后家的怀。

　　他知道，将军不会允许自己苟全人后。

　　而他自己，亦不会让大将军半身血骨堆积起来的山河轰然崩塌。

　　所以他选择了最温柔的方式，拴住顾昀漂泊的心。是生是死，不论后果如何，不论顾昀选择哪一方，长庚都会紧随其后。他这一生，就是赖定顾昀了。

　　沈易絮叨了许久，顾昀一直老实安静。这可不是顾昀的作风，便是被沈易说得良心发现了，顾昀也决计不会任沈易说道，顶多忍他两句，就开始骂人。

　　沈易推了推顾昀，叫他。

　　“子熹？”

偏头看去，这姓顾的发神发得眼睛都直了。

　　眼里突然框进一张大脸，顾昀嫌弃着往后拉开些距离，骂道

　　“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