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中，李乐嫣和皓都端坐于桌席旁，空气安静得可怕。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只闻得蝉鸣声阵阵。
"我想我阿耶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长安啊？"李乐嫣试探性的开口道。
二人在此一直坐着可不是办法，她要拖住皓都，才能为叔玉哥哥寻找长歌争取更多的时间。
听着她的询问，皓都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仍旧面不改色没有回应。
李乐嫣不由得有些讶异与不解，却见皓都突然起身，端着那公事公办的架子："公主请歇息，属下告…"退。
"你别走！"皓都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我不想歇息，你就在这儿……待着。"李乐嫣一时之间并未想出其他的理由。
只瞧见皓都呆愣的神情，未曾敢直视她，只是犹豫地再次坐下，依旧没有回答她的话。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此话一出，便问得皓都更加手足无措，平日里凶狠惯了，此番情景，他还是属实不知道如何应对。
"公主让我待着，我便待着。"皓都只得表明自己的态度，谁又能想到平日里杀伐果决的皓统领竟是不善言辞。
说完此番话，皓都仍低垂着眼眸，神色坚毅地跪坐着不曾动摇，却被李乐嫣一阵轻笑声恍了心神，丝毫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你一本正经的样子，还蛮好笑的。"
似是被李乐嫣阵阵笑声所牵动，皓都不由得久久看着对面少女的脸庞出了神。
"时候不早了。"片刻，皓都便回过神来急忙补救"孤男寡女，属下实在不好在此处继续…待着。"说话间，他的眼睛仍是看向桌面，不敢与她对视。
这一次，皓都似乎生怕再被拦下一般，反应更加迅速，哪敢想却再次被阻止。
"别走！"李乐嫣神色间透着些许着急"我的话你又不听了吗？"
皓都本想离开，可看着面前瞪大了眼睛仿佛试图威胁他一般的小公主，皓都再次耐了耐性子，只好再次留了下来。
二人又是僵持了许久，李乐嫣有些胆怯：看得出，皓都已经有些不悦。
在环视了一周屋子之后，李乐嫣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手帕上："你看，这是我绣的小兔。"说着，拎起帕子好让皓都看得更加清楚。
"别人绣的小兔都是红色的眼睛，可我绣的小兔却是绿色的眼睛。"李乐嫣自顾自地说道"因为兔子眼里是草地啊，那是一片自由…我也想要自由。"话落，李乐嫣再次看向皓都，似乎期待着他能够领会她的感受。
可是皓都仍然目视前方，一言不发，这不由得领她有些气愤。
"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啊，你一直都这么冰冷吗？对你义父也是如此？"李乐嫣对着皓都问个不停"我好像从来没见你笑过，你会笑吗？"
对面之人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在她提及"义父"二字之时目光变得更加凌厉。
"皓都！我问你话呢，你聋了吗？"李乐嫣一边询问一边微微向前。
面前之人终于抬眼直直地看着她，可下一秒皓都的突然起身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这一次，皓都没有再犹豫，迅速起身后直接迈开了腿准备离开，还未走出几步，便从身后传来一阵阵哭泣声，心中虽不愿，可依旧选择停下了脚步。
"我，我也太可怜了吧，"李乐嫣装作哭腔，却见皓都真的停了下来"长歌至今下落不明，我又要被阿耶送到草原去和亲。"
李乐嫣一边诉苦一边偷偷看向皓都，只想着他怎么还不回来，却不知道他眼中的晦暗不明。
"我现在又被你们莫名其妙带到这个地方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继续说道"我想我阿耶了，我想回家……"
看着转过身的皓都，李乐嫣一度以为他会回来坐好，却不想在她还未回过神之际，皓都已然快步来到她的面前，将她抱起。
似乎是他的身手太过于迅捷，一旁本燃着的烛火都被他走过时带起的风扑灭，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只有淡淡月光能隐约照得出屋内的的陈设。
"你！你干什么！"从茶桌到卧榻不过短短数十步，期间却一直环绕着李乐嫣的叫喊声。
她恐惧极了，生怕皓都就此将自己扔出去亦或是像对待长歌和叔玉哥哥那般直接灭口，却见他一步步走到床榻旁，将她轻轻放了下来，随即转身离开。
李乐嫣双手仍紧紧攥住衣襟，看着皓都转过身，于床榻不远处停住，跪坐下来，身形依旧挺立。
"公主请歇息，属下就坐于此……不会离开。"
李乐嫣坐在床榻上，目光深邃，似是刚刚从惊恐的情绪中抽身。
她看不见皓都的脸，不知道他说这话时是如何的神情；可此时只是看着他在月光下清晰的背影，不免让这漆黑的夜里多了一丝安慰。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的话有被认真记下；不是看作如孩童般的无理取闹，亦不是看作撒娇的手段，而是真真正正认可她的感受。
好似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袭击了她的心，让她久久难以平复。
*
另一旁，皓都端坐于此，身形挺拔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神色坚毅，似与往日里一般，可心中有些东西，却是压抑得有些难以释怀。
她如今被迫离开家，未来甚至会嫁去草原…她所经历的种种，每一桩、每一件他都无能为力，都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远远地看着。他能为她做些什么？什么也做不了。似乎只能为她化解这眼前夜里的黑暗。
他想：这一夜，大抵是他们站得最近的一夜。
这一夜，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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