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看着钟离刻意与裴长清保持距离又丝毫不放心他的模样,嘴角抽搐:“你这是做甚?”
钟离如何听不懂他那日的言外之意,如今却还是不肯从山中出来:“我大抵是不会看孩子,才叫他误以为自己于我有情。”
“想来平日与他接触确诊是亲密了些,如今机遇正适,我自当要将他那荒诞不经的想法纠正。”
旅者:“……”
从不知晓,岩王帝君竟是如此固执的人。
旅者看向裴长清,后者在院中的躺椅上晒着太阳,似有所感般看过来,朝他笑了笑。
旅者回以一笑,收回目光:“他还能恢复记忆吗?”
钟离:“会的。”
旅者支着下巴,饶有兴趣:“若是他当真不喜欢你了,你该如何?”
钟离顿了顿,长睫微颤,掩饰住眼底的情绪:“我自当是欢喜的。”
旅者笑了笑:“若是他喜欢上别人呢?”
钟离素来沉着的面容似乎出现一丝裂纹,然而转瞬即逝,旅者并没有看清楚:“乐以见得。”
暗自“啧”了两声,旅者不解:“为何便不喜欢呢。”
钟离放下茶盏:“伦理、道义。”
“不合礼教。”
旅者哑然失言,摇头叹道:“太规矩了,钟离。”
钟离垂眸:“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旅者哽住,半晌,站起身子:“还有些事,先走了。”
钟离端着茶盏,撇了撇茶叶:“回见。”
“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旅者转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从没有永远的规矩,这些……太虚妄了。”
钟离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并不答话。
旅者长叹一声,走了。
他如何不明白呢?
可伦义礼教当真能够由一句“规矩”笼统吗?
谁人年少不曾桀骜?谁不曾听得他人那句“离经叛道”“毫无礼教”?
谁又在涛涛时光江流中坚持如初呢?
千年磐陀岩亦会磨损,即使他当真愿回应裴长清,可他该凭借什么回应他呢?
空着的手贴近胸膛,人身漂亮的皮骨下,一颗鲜红的心脏灼热跳动。
凭这个么……
叹了口气,钟离收回手,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不自觉喃喃出声。
“太飘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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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总是显得有几分寒凉,即使太阳还悬挂在天穹之上,却叫人未觉着一丝一毫的暖意,反倒是秋风萧瑟,刺骨寒薄。
裴长清捏着手里裂了纹的玉石,在手心里摩挲着。
他这人平日眼里总含着些温和的笑意,几近让人忘却千年前那个凉薄至极的青年是如何模样。
如今这双眼睛阖上,才忽的叫人发觉,他的五官原是如此凉薄的模样。
风夹杂着几片落叶,飘落于裴长清面颊之上,青年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银色的眸子泛着冰冷的寒意,衬得眼尾那抹金色的眼线更加昳丽神圣。
一时秋阳晃眼,裴长清愣了愣,眼底的冰雪迅速融去,只余一汪晶透的秋水,温晴而柔顺。
他取下面颊上的落叶,支起身子,眼含笑意,盯着钟离看了许久。
久到钟离亦抬眼看来,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些许淡淡的疑惑,消磨了面相上的几分威严,显出几分温和儒雅来:“怎的了?”
裴长清笑意不散,和煦如早春初阳:“我方才做了个梦。”
先生哑然失笑:“如何?”
裴长清没骨头似的俯在躺椅上,笑而不语。
梦见一颗千年磐陀岩,生出了一朵洁白的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