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炼狱

往生堂别院。

“说说吧，什么情况？”

裴长清十指交握，直直的盯着青年，几乎要将他扒一层皮下来。

另外三人比起裴长清倒显得要安定许多，话题源头的某位青年更是淡定的裴长清想给他一拳。

青年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了，又是一副面瘫模样:“我从未说过自己是裴长清。”

裴长清回想了一下，还真是。

那么现在就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了，钟离抿了口茶，微眯双眸:“你是谁？”

青年靠着椅背，食指无意识的敲着椅子扶手，似乎在回想什么:“我大抵也算是……裴长清半个爹吧。”

裴长清:“？？？”

你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

裴长清的记忆是从一个战场遗迹开始的。

尸骨残骸、刀枪兵戟散落一地。

小奶娃娃略微踉跄着从满地尸骸中爬起来，见尸山血谷，毫无波澜。

摩拉克斯路过此地，叹息世道无常之余，被一抹生机撞进了眼底。

裴长清紧拽着摩拉克斯的衣角，面无表情的请求:“带我走。”

摩拉克斯笑了，蹲下身子眼神和他齐平:“为什么？”

裴长清继续面无表情:“你很厉害。”

摩拉克斯那时候才三千余岁，心性也不如后来那般沉稳，笑了笑，可眼瞳中流露出的，是那时的裴长清怎么也看不懂的情绪:“我自然厉害，可我为何要听你的？”

裴长清精致的脸上逐渐显现出一抹迷茫，似乎思考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难。

旁的归终是个喜欢孩子的，看到裴长清这般模样，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

岩王帝君笑了笑:“你要带他回去？”

归终收回手，末了还不忘在裴长清脑袋上摸了一把，笑:“不会。”

归终摇了摇头，低垂着眼眸看粉雕玉琢的小孩，眼中带着些复杂的情感:“我不能为我们万千士兵负责，也不能为数万万黎民百姓负责。”

岩王帝君站起身子，雪白的衣袍沾染上血色，带着些昳丽的美感。

帝君低声笑了笑:“我想带他回去。”

归终诧异:“摩拉克斯，你在想甚？”

摩拉克斯透过他看向远方，试图找到一抹未被血色沾染的生机，可入目尸山血海，如同人间炼狱。

又或者，这里就是炼狱。

“我希望我的国邦建立在人间，而非在地狱里独善其身。”

摩拉克斯轻声说。

“这不是人间。”

将军的尸体跪在爬伏着的尸体之中，长剑从后背刺入身体，穿透心脏，将那具尸体牢牢的钉在这炼狱之中。

尽管如此，将军手里的旗帜被紧紧的攥住，插在地面上，被血液清洗过的、支离破碎的旗帜随风飘荡，阳光透过旗帜上破碎的洞，恍惚间竟让人以为那张旗帜在散发着光芒。

归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半响，鼻腔酸涩:“摩拉克斯，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让小孩来送死的法子，我和你一样。”

“他们真的很卑劣，可你更要清楚，我们所要承担的责任有多么沉重。”

摩拉克斯默不作声的走上前去，将那面旗帜覆盖在将军的身上，算是将他葬在了此处。

这场战事摩拉克斯赢了，但他们损伤的甚至要比对方还要严重。

万人去，千人归。

摩拉克斯半跪在将军的尸体前，周身是战士们四散的骸骨。

“我要将国邦建立在人间之上。”

三千岁的摩拉克斯如此重复。

归终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中混杂着烧灼与血液的味道，凛冽的寒风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割在脸上，将眼尾的薄红吹散。

归终仰头看天，可烈日灼心，眼角还是有滴液体落下。

归终抬手将耀眼的阳光挡住，连带着自己的眼也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过了许久，归终看着拽着自己战袍的小孩，眼尾泛红，笑了两声。

“摩拉克斯，我支持你。”

她喃喃着，看着如同地狱一般的战场上唯一活下来的生命，长叹一声。

“谁不想活在人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