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二十年,射日之征初始,清河聂氏,姑苏蓝氏,云梦江氏,兰陵金氏率领八千修士,剑指岐山,誓扬旗关中,诛邪伐温,以证天道。
然岐山温氏势力何其庞大,要倾覆不夜天城,犹如蚍蜉撼树,故而,温若寒以八字谓之,不成气候,不自量力。
齐鲁琅琊,兰陵金氏节节败退,云梦江氏势单力薄,举步维艰,幸得明月宗的加入支援,转危为安。
而清河聂氏则大获全胜,聂明玦斩下温若寒长子温旭的首级,悬挂于城楼之上,示众扬威。
自此,射日之征进入白热化,温氏节节败退,多个城池被相继收复。
时值隆冬,江陵。
遍地鲜血尸骸,漫天白雪也无法覆盖,寒风也无法吹散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一身白衣的江厌离静静的走在这炼狱场,蓝曦臣默默走在她身后。
正在打扫战场的修士们见了纷纷行礼。
“无人认领的尸体都要火葬,知道吗?”江厌离道。
一个修士错愕了一下,随即点头:“是,莲华君。”
“你们处理完毕后,需得沐浴净身,烈酒净手,换下的衣物焚烧。”江厌离又叮嘱一句。
那修士不解的问:“敢问莲华君,此番何意?”
蓝曦臣微笑道:“为防疫病。”
江厌离沉默着继续向前走,斑驳血迹渐渐被大雪覆盖,唯留一地银白,白衣白发的她站在其中,恍若要与雪地融为一体,消失于天地间一般。
莫名的这种感觉突然涌上心头,蓝曦臣心脏一紧,那种即将失去的感觉让他心慌,快步追上她,从背后紧紧拥入怀里。
“阿涣?怎么了?”江厌离握住自己腰间的手,回头看着埋首在颈间的男人。
蓝曦臣在她的颈窝蹭了蹭,真实的触感和体温安抚了他那颗惶恐不安的心,“没事,就想抱抱你。”
江厌离失笑:“你怎么越发粘人了。”
自从她回来,蓝曦臣几乎天天给她传讯,姑苏江淮战局稍稳,他和蓝忘机立刻赶来了荆楚支援,之后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就差跟她同室而眠了。
蓝曦臣看着她如雪长发,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涌上心头:“阿离,莫要再离开我了。”
江厌离身子一僵。
“也许你不会知道你离开的这三个月里,我是如何度过的,我到处打探你的消息,却又害怕听到你的消息。想见到你却又害怕见到的是你的......”
腰间的双臂抱得更紧,“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无坚不摧,无所畏惧的,可你让我切切实实感受到普通人的恐惧和脆弱。”
江厌离眼眶发烫,她抬头闭上眼不让眼泪流出来。
“阿离。那三个月你究竟去哪儿了?”时隔数日,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江厌离双唇微微颤动,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寒风裹挟雪花从身旁呼啸,耳旁的呼吸声提醒着她,身后的人在等待一个回答。
心中轻轻叹息一声,回答道:“乱葬岗。”
拥着他的怀抱顿时僵住,耳畔的呼吸也凝滞,身体被猛地转过去,对上一双满是惊愕的眼。
“乱葬岗?”
江厌离点点头:“阿羡被温晁抓住,扔进了乱葬岗,我得到消息后就去那里寻他,我们在那里待了三个月。"
蓝曦臣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他无法想象他们两人是如何在那种可怕的地方生存三个月。
他轻抚上江厌离的白发,眼尾染上嫣红,“可怜我的阿离,竟受了这般磨难。”
江厌离垂眸:“都过去了。”
“阿羡修鬼道,便是因此吗?”
江厌离颔首道:“他失了金丹,我又受了重伤,修习鬼道也是情势所迫,否则我们早就被孤魂野鬼吞噬了,而且......”
她抬眼,目光落入他的眼中,“我也修了鬼道。”
说罢,她抬手打了个响指,周围气温骤降,丝丝缕缕的黑气浮现,凝聚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影,环绕在两人周围。
蓝曦臣静静的看着她,神色愈发悲伤,并没有她意料之中的惊诧或惧怕。
“原来你已经猜到了。”江厌离苦笑一声道。
“自渝州一别后,我回姑苏请教师父查找古籍,得到了一些会一朝白发的原因,而方才你同我说曾在乱葬岗数月,我心中便有了大致猜测。”
江厌离垂首沉默,再抬头时双目微红:“我舍不得你,阿涣,我想再见你一面。”
蓝曦臣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拉入怀里紧紧抱住,寒风吹得声音颤抖,破碎不堪。
他心爱的姑娘不知受了多少伤痛苦难,他无法为她承担分毫,甚至都未曾知晓,此刻心中撕扯的疼痛,提醒着他的无能。
雪花飘落,两人身上头上皆覆上一层霜雪。江厌离看着他头发上的白雪,释怀般展颜而笑。
今朝与君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