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发呆，跟上。”
“哦哦，好。”
严格来讲，“不要发呆”这四个字很少从张起灵嘴里说出来，因为一般情况下他才是发呆的那个人，然后喊他“不要发呆”的人……
张起灵第三次回头看了一眼他有没有跟上。
还不错，跌跌撞撞的跟了上来。
“小哥！”他卖力地抓住手边不知道什么植物的根，借力把自己拽了上去，“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也在这儿啊？这地方好奇怪啊，六条瀑布，像下雨一样。”
张起灵第不知道多少次无视他这个问题，大雨过后的雨村后山其实不太好走，大雨冲刷过的山路有厚厚的苔藓，极易脚滑顺着土路滚下去。他已经从泥里把他捞回来一次了，不想再捞第二次。
毕竟这个礼拜轮到他洗衣服。
从日暮西沉走到银河贯空，平日里张起灵十五分钟就能走回家，今天带了个他，生生走了一个小时。
张起灵把水壶递给他。
他笑着接过来灌了两三口，最后抹一把嘴，“你究竟为什么会在这儿啊？”他眨巴着好奇宝宝的一双亮眼睛盯着他，“小哥，怎么我觉得……几个月没见，你好像变了点。”
“几个月？”张起灵问。
“嗯，前阵子有个老朋友来找我帮忙，他带我去了个很……很，算了，就是有一棵巨大无比的青铜树，而且我那朋友出了点问题，我们还被猴子在树上追杀，你没去那群猴子走运了。”他笑笑，又喝了口水，咕咚一声咽下去，“被我喝完了……”
十五分钟后，从村口走到家门口，张起灵转身对他做了个“等”的手势，“我叫你之前，不要离开你站的地方。”
他想都没想，条件反射的点头。
张起灵换鞋进屋，在厨房找到了吴邪，“胖子呢？”他问。
吴邪在泡茶，“被我换成不锈钢脸盆了。”
“……”张起灵无奈，换上了“我认真的”表情。
“你昨天中午进山，他下午就去厦门了，说瞎子在厦门，要带他出海。”吴邪把第一遍茶倒掉，继续往茶壶里冲水，“怎么你突然问他做什么。”
张起灵的技能之一，用最短的句子阐述一件复杂的事件——
“十年前的你来了。”
吴邪缓缓放下开水壶。
“哥，现在禁止穿越了。”
话虽如此，在吴邪的知识储备内张起灵此人不会说谎也不会混淆幻象，于是他跟着张起灵偷摸趴在客厅窗户向外看了一眼。
“靠，”他瞬间缩回脑袋，“还真是，这怎么办？他从哪来的？”
张起灵一起蹲下，“大约一个半小时前，我在后山准备回来，他凭空出现在了瀑布边。他说和我只有几个月没见……还说了秦岭的青铜树。”
吴邪眯缝了一下眼睛，“没了？”
张起灵闷声道：“没了。”
吴邪搓搓下巴，审视他，“你没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张起灵淡淡摇头，并且回报给他一个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的眼神。
“这样，”吴邪缓缓爬起来，却还是弓着身子，“我先避一避，可能是青铜树的副作用，你也知道我的体质比较奇怪，他这个情况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你稳住他，别节外生枝毁了他的三观。”
“你去哪？”他问。
“我今晚先睡后院储物间，”说完他拧着眉毛手一指，“让他睡胖子房间，半夜我会敲敲话检查你的。”
张起灵抓住他向自己的方向拽过来，半垂眼帘盯着他，“不许睡储物间。”
“……”
等他的时间里门外小吴跟散步的大爷两块钱买了根烟，张起灵出来时他正抽着，于是笑着朝他挥手，“小哥，我能进去了吗？”
张起灵看这臭小子抽烟抽得如此坦荡，将内心的五味杂陈全都按了下去，说：“进来。”
好在二十六岁的吴邪很懂礼貌，掐了烟才进屋，“这是你家吗？”明明就是当代新农村普通的小房子，他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百年难遇的奇景，吴邪仔仔细细的环视一圈，“小哥……原来住这里啊，我之前一直挺好奇你家是长什么样的。”
张起灵把他带上二楼，吴邪摸着楼梯扶手跟在后面，眼睛里难掩的惊奇。张起灵打开胖子的房门，“进去。”
门打开，一间小屋，单人床、衣柜、电视、零食筐。张起灵指着胖子的零食筐，“可以吃，但别吃完。”
“哦……”吴邪点点头。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明天之前不准出来。”
“那我要尿尿怎么办？”
“想办法。”张起灵关门出来，松了口气。
一转头，吴邪正环着双臂笑着看他，斜斜靠在他们的房间门上。吴邪用口型问他，“搞定了？”
张起灵点头。
书桌上有张分析图，他把张起灵拉过去，“你看，我没记错的话，大概再过两个礼拜秦海婷就会去找他，他会和陈皮阿四去长白山。”
说完他抬头，“就又遇见你了。”
张起灵靠在桌边，屋顶的灯照进他点漆般的眼眸，吴邪看见了自己。于是他就这么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道：“不要发呆。”
“哦。”吴邪回过神接着说，“其实这个时间我有一点印象，那天不太舒服，好像发烧了还是什么，神智不清的睡了一天。”
“但是科学来讲，”吴邪把稿纸上的云顶天宫四个字划掉，“量子退相关保证了时空的多种状态永不重合，但量子的叠加性会因为观测而崩溃，所以他应该不会在这里太久。”
他不知道张起灵懂了多少，更多的是自己在努力回忆，努力寻找这一段记忆。
但似乎这段记忆消失了，所以睡前他问张起灵，“失魂症传染吗？”
张起灵：“不知道……”
翌日清晨，九点。
吴邪是被吵醒的。
磨磨唧唧地起床，声音从楼下传来，他掀开窗帘的一个角，后院年轻的自己和张起灵一同坐在小板凳上洗菜。
他轻轻推开一个窗缝。
“所以你平时在家里都自己洗菜做饭吗？”小吴不太熟练地掰下青菜叶，在水盆里很不走心地晃两下拎出来，“看不出来啊小哥，你还有这本事呢，简直上得厅……不对，文能提笔……也不太对，反正就是厉害！”
张起灵没说话，把他手里随便洗洗的小青菜叶拿过来又洗了一遍。
倏地，张起灵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回头看向二楼窗户。窗户是关着的，但里面的窗帘动了两下。张起灵有点想笑，憋住了。
二楼卧室，睡过的默契让他赶在张起灵回头之前缩回了脑袋。
什么玩意，我不能醋我自己吗，岁数大了贪睡就是你跟小年轻一起洗菜的理由吗？然而吴邪很快走出了这个诡异的逻辑，因为楼下的吴邪又开始说话了。
“小哥你家有人吗？！”他唰的站起来。
又噌的被张起灵拉回来坐着了。
张起灵：“嗯。”
“是……你的朋友？”
二楼那位心跳加速，在窗边贴墙站又忍不住向窗边凑过去想听听答案。
张起灵看着满是求知欲的脸，刹那间有一种错觉，于是他又看了眼二楼的窗户，再看回来年轻的脸。其实……他似乎也没有老，小吴等他回答的眼神和前几天吴邪眨巴着眼睛问他为什么花生不能喂鸡时一模一样。
“……”然而小吴没等到张起灵的答案，对方先给了他一个“禁声”的手势。对于张起灵的指令他几乎有一种身体快于大脑的反应，无论是在地下还是地上，小吴当即闭嘴。
卧室里的人一时听不见任何声音，略微有点焦躁，但又不肯偷看，再偷看被发现还不知道回头要怎么笑话他，虽然严格来说张起灵没有嘲笑这个技能。
可小吴的好奇心不容低估，很明显张起灵并不打算带他见见那位“朋友”，也打断了他想要见那位“朋友”的念头。
因为张起灵主动开口和他说话了，“你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吗？”
小吴咂舌，“不知道。”他站起来环视一圈，“这个村子……小哥，这是哪里的村子？”
“福建。”
“哦……”他又坐下，陌生的环境没能带走他长在张起灵身上的好奇心，“你为什么会住在福建啊？”
“雨仔参，增强记忆力。”他说。
青菜香菇粥，撒了些肉沫，小吴在餐桌边坐着，难以置信这是生活能力九级伤残患者煲的粥。
张起灵盛了一碗粥上楼。小吴开始跑火车，什么朋友啊住在一起还伺候他吃早饭，同样是朋友自己和他都过命了见一见都不行？
行动永远大于思考，小吴摸上了楼梯。
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能让闷油瓶有这种待遇，小吴咬着牙根放轻脚步，隐约听见了说话声——
“肥肉，你吃。”
靠，肉沫里挑肥肉，真有你的。
不过居然是个比想象中更年轻的声音，小吴好奇心更甚，一时忘了张起灵极为敏锐的听力，他踩在脚下的木质地板在这一刻出卖了他。
张起灵刚咽下吴邪喂过来的一个肥肉丁，眼神一紧。呼吸间飞奔至房门口。
竟空无一人。
张起灵闪身出去的同时吴邪反手关上门，他担心自己面对自己的时候年轻的那个会招架不住怀疑人生。
随后两声叩门，“他消失了。”
吴邪缓缓打开房门，“你确定？”
“嗯。”
餐桌上的粥只喝了一口，现下还温着，四处都没了小吴的踪迹，张起灵确定他消失了。遂将那碗粥倒掉，空碗放进水池。
而他则在餐桌边坐下，把自己的粥放在那里，同一个地方。
他说：“小哥？”
张起灵从厨房出来，看着他。
看着他半晌，吴邪没有说话，只盯着自己的粥。“不要发呆。”张起灵道。
他回过神，蓦地眼眶模糊了一半，他赶紧抹掉还没来得及涌出来的眼泪，“我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来雨村了。”
他扭过头，看着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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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门外。
“我有一次在福建南边的山里寻访到一个村子，村子的风水很奇怪，坐落在一个山谷的半坡上，有六条瀑布溅起的水，常年落到那个村子上，好像下雨一样。”
“那个里有一种点心，叫做雨仔参，吃了可以增强记忆力。”
胖子想了想，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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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过去摸了摸他的脸，“哭什么。”
他抬头，破涕为笑，“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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