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年听雨客舟中（溯洄1）

二十年前。

“大家听说了吗？太师之子回京了。”

“回来了？当年殷太师，可算是下了死手，我远远的瞧着，小公子后背算是血肉横飞。”

“不过，已经三年了，也该回来了。”

“听说，是上面传的旨意...”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再言语。

一人感慨道，“这……京城又要不平静了。”

......

“公子，楼下有人议论您。要不要……”黑衣人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无妨。”一身黑袍的男子摇了摇扇子，邪魅的勾起唇角。

青枝，我从地狱来找你了。

……

作寒还暖时候，苏钰裹上了大氅，里屋也燃起了炭火。苏钰一向畏寒，如今身体抱恙，更是受不得寒气。苏钰轻咳了两声，将大氅拢了拢，低垂着眉眼看书。

问棠禀报说太师来访。苏钰愣了愣，思绪有点飘远了，缓过神后轻轻咳了两声，说“请太师。”

殷太师一进门看见苏钰裹着大氅愣了愣，然后行了礼。苏钰缓缓上前扶起了太师，微微一笑“太师，你我二人，不必多礼。”

殷太师拂了拂衣袖，一脸愧意。“大人，那逆子，回京了。”

苏钰点了点头，“早间城墙头已有耳闻。”问棠看了一眼主子，低下了头。

“大人，应当如何？”太师作了个揖，凑近了些。

“三年了，他应当长大了不少。”苏钰咳了两声，眉眼都柔和了几分，“太师可曾见过他？”

殷太师一脸愧色，“这些年，我都不曾过问他，他，应当是长高了些，眉目也该张开了些。大人，您可是身体又抱恙了？”

“无碍，只是风寒罢了。”苏钰眉眼低垂，随即面上又带上了淡淡的喜色，“他该是高了些，走的时候才到肩头。”

殷太师多看了两眼苏钰，心里一阵感慨。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殷太师便说先回了。

苏钰将殷太师送至门前，“太师，倘若，他低头。”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愣住了，苏钰自己也怔愣住了，随即摆摆头，“说笑了。”

殷太师走的远了，苏钰才回过神，将大氅拿了下来，递给了问棠。

“公子...”问棠欲言又止，苏钰拍了拍问棠的肩膀，“无碍，这三年，我被这身子拖累的够狠了。如今，他回来了，我反而心里的重担卸下了一些。现在身子畅快了些。”

问棠不解道，“刚刚您为何不与太师说，您这些年一直都有照拂小公子。”

“不必了，既然我与不涣已成宿敌，这些事便不必让他知晓。”苏钰拿起来书，心思却怎么

也回不到书上。

这些年，他在桃隐寺过的好吗？是否消瘦？又长高长结实了吗？即使月月都有人传书告诉苏钰他的近况，但苏钰总是不放心的。苏钰想，他大概是恨他的，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食肉饮血。但苏钰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恨他，便由着他恨吧，若是这恨能支撑着他强大起来，他也算，若干年后，能无愧于心，含笑九泉了。

问棠忍不住打断了苏钰，这些年，公子的心思，别人不清楚，他也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公子，这些年，为他做的，值得吗？”

“既然已经做了，哪有值得不值得的，无愧于心罢了。这些年了，我与他，早已说不清了。扯不清楚了。既然扯不清楚了，值得与不值得，又有何干系呢？”苏钰心头一阵刺痛，抬起手挥了挥，示意让问棠下去。

问棠一出门，苏钰便再也忍不住的咳出了血。苏钰将帕子收了起来。

他恐怕早已时日无多，只盼他能暂留他一命，让他替他清完这一路的坎坷。

这一路的孤苦伶仃，摸爬滚打，他站在了高台。别人只看他平日里光鲜亮丽，殊不知这高处有多少人算计。有人阿谀奉承，有人见风使舵，他在高台上摇摇欲坠。他们作恶，然后忘记。

苏钰早已心疲力尽。

苏钰忍不住想，意气风发又如何，满腔抱负又如何，他这个少年骄子，一步步的踏进地狱，再也没了少年的肆意和大无畏。

算了就做个蒙尘的人吧，没有人看见他凋谢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