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前往学院的人

川之国。

金山村的一户人家。

年龄刚过四十，却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的父亲，问他年轻的孩子：“你一定要走？”

他的孩子，名叫铁榔，抬起了自己的眼睛。

儿子定定回视父亲，道：“我如果不去，不试一次，不趁着我还年轻拼一把……”

“不行的。”

“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必须走。”

铁榔移开视线，不去看父亲，不敢看父亲。

他喃喃说：“我不想老了以后，悔恨个不停。”

铁榔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

那张纸，或者说，那是一张宣传单、招生通知，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如同一道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吸引年轻人的目光，引发他们的向往。

“我就不该供你去认几个字。”

父亲发出了一声嗤笑，说道：“念书倒好，现在都认不得自己了。”

“少自作聪明了——”

“你以为自己就很聪明了吗？”

“你当你说得含含糊糊的，我就不明白你的意思吗？”

“不就是不想成为我这样子的人么？”

“你怪我让你丢脸了，没能力让你做体体面面的大少爷。”

“我真是养了个有‘志气’、肯拼命的好东西出来。”

父亲满腹怨言，语气刻薄地讥讽到。

“我——”

铁榔涨红了脸，想要反驳父亲。

但是，他突然发现，父亲的眼里布满血丝，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有些可怕。再看去，父亲眼角的皱纹多么深邃，布满瘢痕的皮肤多么粗糙。

一日，又一日，毫无波澜，顺理成章，父亲渐渐就成了这般模样。

无比自然。

——我是不愿这样的。

铁榔，这个年轻人，这个孩子，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父亲说的是实话。

不好听的实话。

我确实不想重复父亲的人生。

那可悲的、可怜的、没有希望的人生。

于是，铁榔选择低下了头，不去看父亲，没做任何狡辩。

可他的身体却是直挺挺地杵着，他也不肯改口说自己要放弃。

我要离开！

这个想法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

那些脆弱得不堪一提的羞愧与留恋，彻底飞走了。

可怕的生活重担，让一切本该深厚坚韧的情谊，都成为了一戳就破的纸。

“行了，滚吧。”

铁榔的父亲像是失望了，语气平静而坚定地说：“人心一旦活泛了，就压不住，我懒得勉强。”

“随便你怎么着，滚出去，尽可能地滚远点。”

“便是死在外面，你也只能怪你自己，怨不得人。”

他这话，就像是要断开血缘关系一样的决绝。

“……是。”

被骂了一通，最后也被放了狠话，铁榔心下难免惴惴。但尽管如此，他也不乏期待，脚步凌乱地走出了家门。

这位父亲呆坐在屋内，隐约能听见轻轻的说话声。

风，将声音从老旧门板的间隙中，带了进来。

他知道的。

那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谈话的声音。

片刻后，妻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了进来。

他就知道结果了。

这位父亲的心，和他的皮肤一样饱经风霜。所以，他只是对妻子说：“他既然想走，就让他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