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秀秀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廊上，门上红彤彤的“手术中”的三个大字，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刺眼。第一次，秀秀体会到了坐在门外家属的心情。

看着手上沾着不属于自己的血，秀秀出现了很久以前的那种眩晕感。

胡杨带着她走到那副担架前的时候，顾一野脸上的血液混着油彩和泥水，让她根本辨不出这是那个干净的男孩，他头上的头盔还没摘下来，扣子在下巴上松松散散的扣着，身上的迷彩服深一块浅一块的，有些地方的血液早就干在上面，唯独胸前的却依旧往外冒着红色，殷湿了他的铭牌。

秀秀死死的攥着顾一野的手，直到看见他被推进了手术室，秀秀呆坐在外面，绞紧了发白的手指，指节放在唇边咬住，硬生生的憋住自己不让一滴眼泪掉下来。

春雨姐，你知道 近哪儿打仗了么？

你怎么没去问陆叔叔，他不应该 清楚么？

“抱歉，没有司令的命令谁都不能进。”

“让开！”

听着外面推搡着的声音，里面的陆司令淡定的喝了口茶水，下一秒，一个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头发有些凌乱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

陆司令皱皱眉，放下杯子“都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

“爸”秀秀攥着手，声音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顾一野参军了。”

陆司令拿茶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平常。

“我知道啊，怎么了。”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看着秀秀这副样子，陆司令也猜到了个七八分，收了茶叶抬头看着她。

“告诉你干嘛呀，啊？”陆司令哼了一声“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倔的跟头牛似的，要跟你说了你不反了天了？”

看着秀秀垂着的小脸，陆司令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语气。

“顾一野他母亲去世以后，他表妹来去找过他一回，说是他舅舅想把他接到美国，和他们一起生活。”

“没两天顾一野退了学，我还以为他打算跟他舅舅去美国了，没成想第二天这小子突然跑我这来跟我说要参军。”

“我顾忌着他父亲的原因，知道他忌讳，也没想答应他，劝了他两句让他继续回去上学，毕竟他这么个好苗子当了兵就可惜了。”

说到这陆司令哼笑了一声。

“可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就铁了心了，说什么也不干”看着阿秀叹了口气“他走之前的前一个晚上去你窗户下面站了挺久的，还特意嘱咐我别告诉你。”

阿秀抬起头，深呼吸一下，开口问道

“…他表妹，叫什么？”

“表妹？”陆司令啧了一声“好像姓什么胡于吧，我也记不清了。”

19

顾一野从梦魇里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缓了半天才弄清楚自己在哪，眯眯眼睛适应着亮度，想抬手挡一下照过来的阳光，却发现自己胳膊被压的死死地，顾一野费力的扭过头看着压在自己胳膊上的脑袋，勾起嘴角笑了笑。

顾一野的动作不大，却足够弄醒一个浅眠的人，秀秀抬起头捋了捋头发，看了一眼顾一野睁开的眼睛，慌忙瞥开眼起身。

“醒了我去叫医生。”

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力量和那人隐忍的抽气，秀秀皱着眉回过身，把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放进被子里，随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两颗子弹，距离心口就差五毫米，你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吧？”

“秀儿”顾一野苍白着脸色坐起身看着她，“秀秀你”

“别叫我”秀秀看着他吊着的盐水一滴一滴落下“又不是我救的你。”

听她说完，顾一野想坐直身子去拉她，却被胸口传来的痛感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秒就被秀秀一把按回床上。

“你能不能不乱动，这么多人救你回来是让你再死一次的么？”

像是被引爆了火信子，秀秀转过身来掐着腰看着顾一野。

“顾一野你非要把自己搞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才善罢甘休么？你真当自己属猫的有九条命啊？”

“是，我知道，你是军人，你保家卫国心甘情愿我理解，但你能不能也适当想想你自己，战场上 剑无眼，不求你功成名就世代功勋，就让你保护好自己就那么难？”

“顾一野，军人也是人，你可不可以也理解理解我，你知道我看见你躺在煞白的病床上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

“你是不是非要我下次再见你的时候是在石碑前面给你放束菊花你才开心啊！”

顾一野看着眼前曾经那个也想要在战场上杀敌保家卫国的女孩，此时却因为自己完成了她那个时候的心愿而气急败坏的朝着自己喊着，莫名的笑弯了嘴角。

秀秀说完，摸了一把脸，扭过身子说了句抱歉，想出门却迈不开步子。顾一野看着脱了力一般蹲坐在地上的秀秀，拔了手上的针管，也不顾忌身上散架了一般的疼痛，蹲在她旁边从后面轻轻抱住她。

“顾一野…你以后能不能别再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我面前，算我…求你了。”

第二天一早，顾一野看着照例过来查房的韩春雨皱了皱眉，开口问她。

“秀儿呢？”

“她请假了”韩春雨看着手里的病历，瞟到顾一野又要拔针管的动作，抬头看着她。

“秀儿说你要是再拔，她就让你也十年都找不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