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往杜城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发现人不在。问了问李晗，李晗说他去省厅了，应该下午能回来。
沈翊就先回了406，他把自己前几天画的画重新用铅笔描了一遍，其实已经有很明显的样子了。描完了画，上午没什么事儿，落水加上高烧，沈翊其实并没有恢复得很好，不知不觉就趴在画台上睡着了。杜城回来后，听说沈翊已经回来上班了，还找过自己。他放下手里的资料就进了406。刚推开门，就看到人正在趴着睡觉。
真把自己当功臣了，工作时间明目张胆地睡觉。杜城关上门，走到沈翊身边，巨大声地拍了拍桌子。沈翊被惊醒，差点从桌子上滑下去，还没回过神，就听见杜城的声音“长能耐了，工作时间就在这睡觉？别以为你帮着破了几个案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对不起啊，我昨晚可能没睡好，我以后注意。”沈翊醒了醒神跟杜城道了个歉。
看着自己这么说，沈翊都没有解释反驳，杜城没来由地一阵心烦，也没心情再挖苦下去，“李晗说你找我？什么事？”
“哦对，我早上想找你来着。”沈翊赶紧理了理桌子上的画像，“你看，这是这几天我在家，试着画出来的人像。落水那天，我好像有些看清了脑海中那个女人的样子，我就先画了下来。”
沈翊把画像递给杜城，杜城愣了一会，哼笑了一声，“这是画像？一个轮廓，一双眼睛，我能比对出来什么！”“还真以为，你找我有什么重大进展。”
看着杜城的反应，沈翊有些失落，但赶紧拽住了要往外走的人。“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没法比对，但是如果，你能帮我一个忙，我应该很快就能把这个画像补全。”
“找我帮忙？”
“对。”担心杜城拒绝，沈翊赶紧补充说，“那天我落水之后，窒息的环境让我脑海里的影像越来越清晰，才……有了这半幅画。如果能再试一次，也许就能补全。你水性好，能不能……”
“好，如果真像你说的，我帮你没问题。不过要还是半幅人像，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在耍我。”
“谢谢，不会的。”“我试过了，有用的。”
“什么？”沈翊后半句说得很轻声，杜城并没有听到。
“没有，你明天有时间么？”
“不用等明天，今天就有，你也想赶紧画出来吧。”
沈翊其实上午还是有些眩晕，但是杜城这样说，他也没法拒绝，毕竟是自己找人帮忙的，还能提什么要求呢。
“好的。”
“海边就别去了，队里体育馆有泳池。”
“嗯。”
“下午3点，你直接过去，我忙完了也过去。”
“嗯。”
说完，杜城就出了406。起初杜城对于沈翊的反应没怎么在意，但时间久了这种逆来顺受，无条件地顺从，让杜城倒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之前他身上的伤，也不知道蒋峰问了没。
“蒋峰，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哎，来了。”
“之前我让你问的，沈翊身上的伤，你问了没？”
“哦哦对，还要跟你说这个事儿来着，不是曹栋动的手。”
“他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撞的，挺长时间了。”
“是么？”
“嗯，说的信誓旦旦的，还让我们不用担心，他画画总会不小心撞到画架什么的，经常没事儿就左一块右一块的淤青。”
“行，我知道了。没事儿了，你出去吧。”
“对了，下午我还会出去一趟，有急事打我电话。”
“好嘞。”
下午3点，沈翊准时出现在了警队的泳池。为了方便下水，他今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半袖。虽然已经是春夏，但是沈翊因为生病，有些畏寒，这是他天气回温以来头一次只穿了一件半袖。
“你倒是挺守时。”杜城不是爱迟到的人，和沈翊同时到了泳池。
“说吧，怎么做？”
沈翊也不多说废话，“我会从跳台上跳下去，冲击力可以模拟那天的落水。我不会水，肯定会往水面挣扎，我需要你看到我挣扎的时候，跳下水，把我按下去。然后，你感觉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再把我送出水面。”
杜城没想到沈翊让他帮的忙是这样的，上次沈翊落水杜城就守在急救室外面，虽然急救途中没有什么问题出现，但毕竟濒临窒息，对人体多多少少会有损伤。他说的办法就是这样的？
沈翊看着杜城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没事的，应该不会很久，你的憋气时间肯定比我的长，应该不会影响你的安全的。”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很危险。”
“啊？不会啊，你不是在么？”沈翊又想了一下，“你不会不想救我吧？”
“行，开始吧。”
“好，好的。”
沈翊不仅恐水，而且有些恐高。在下面看跳台并没有很高，但是站到边上的时候，沈翊还是有些心慌。杜城看着沈翊的反应，想再和他确认一遍，毕竟这事儿太危险，那幅画已经7年了，也不在乎这几天，“你确定要这么做？”
“嗯。”
沈翊深吸了一口气，直挺挺地就入了水，溅起了巨大的水花。杜城看着水里不停往上挣扎的人，算着时间也入了水，他扶住沈翊的肩膀，把人一直往下压。沈翊最开始还可以睁着眼睛和他对视，不停挣扎的手臂，让杜城有些慌乱。过了一段时间，沈翊闭上了眼睛，口鼻旁也没有了泡泡，人也不动了。杜城赶紧把人拽上了岸，做了几个按压的动作，让沈翊把水咳了出来。
沈翊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不停地呛咳。夏天的泳池，水温不高，沈翊刚从水里出来，落汤鸡似的有些发抖。杜城拿来了浴巾，披到了沈翊的身上，“别再感冒了。”看着沈翊的样子，杜城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本来还想再问问，手机震动了。“嗯，好，我这就过去。”
杜城看了旁边还在顺气的沈翊，想着如果把人单独留在这是不是不太好，沈翊看上去本身好像也不太好的样子。沈翊感受到了杜城的视线，“没事，你去忙吧，我再缓一缓就好。”
“好。”
“那个，画也不着急，你慢慢画就行。”杜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沈翊唇边绽开了久违的笑容。他在岸边缓了1个小时，觉得身上没有发热，才出了场馆。
画不着急，但是他着急。他的时间有限，等不了。
沈翊回到警队上那半幅画回了家，杜城的帮助下，这个女人的面貌完全浮现在了眼前。沈翊用了一晚的时间，补全了那副画。第二日他把画交给了杜城，在406忐忑地等待着比对结果。
杜城敲了敲406的门，拿着沈翊的画像走了进来，沈翊着急地站起身。
“怎么样？”
杜城没有回答他。
“还是……还是没有结果么？”
“嗯。”
“我……”
“没关系，不是你画的问题，对比库毕竟没有录入全国的人，现在已经有了画像，总算有了些进展。”
“嗯……”但沈翊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时间还够不够等到最后的结果。
“你……那天，没事儿吧？”
杜城难得关心沈翊，但沈翊还在想画像的事儿，漏了一拍。
“沈翊？”
“啊，没事，我没事。你拉我上岸很及时。谢谢你愿意帮我。”
画像画出来之后，杜城仿佛也不再那么针对沈翊，话里也没了那么多刺。但沈翊却担心时间的问题。
前段时间医院来电话，说该去复查了，自己已经到了第三阶段，住院治疗的话还能延长一些寿命，不然的话，可能只有6个月了。
本以为画出来人像，就能比对出结果，自己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从7年的事情发生之后，沈翊每天都活在煎熬里，他按照杜城的话，把错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直到三年前的确诊，沈翊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这双手还能画，还能帮杜城，那个女人自己怎么都要画出来。
他积极治疗并做了手术，找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的话让他有了希望。但好景不长，沈翊的病复发了，身体迅速衰败，很快从第二阶段进入到了第三阶段。沈翊知道，他的人生大概率已经被画上了休止符，但他不想把最后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治疗上，他找医生说了情况，这种事情，病人的意愿是最重要的。医生也只能配合沈翊的情况，开了一些缓解症状的药。但这些药毕竟没有实际的遏制效果，沈翊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支了。
“沈老师！”
李晗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沈老师，你……你流鼻血了。”
沈翊这才看到，鲜红的鼻血露珠似的滴落在雪白的T恤上。沈翊赶紧放下手里的杯子，接过李晗递过来纸，有些手忙脚乱地擦着。“您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就是最近可能有点上火。”
沈翊赶紧回到406，拉开抽屉，吃了片药。最近流鼻血的次数是有些变多，但这还是头一次在办公室出现这种情况。沈翊直觉感到有些不太好。
他给杜城发了条信息，“怎么样，画像有进展了么？”
“还没。”沈翊有些失望地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直楞楞地看向天花板。
画像出来后的一两个月，杜城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仍然没有有效的线索，但一个案子却让这件事儿有了转机。
本来是一个人口失踪案，但是失踪人的妻子来报警的时候神情恍惚，引起了杜城和沈翊的怀疑。
沈翊把人带到了自己的画室，让这个女人描述一下丈夫的外貌。沈翊画完了画像，刚要把人带出画室，这个女人说了句没边儿的话，“你画我画得可真像啊。”
沈翊没太在意她的话，把人送出了门。
但随着案件的深入调查，这个女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家庭主妇，他们家有个女儿，在沈翊上门查案的时候赢得了这个小姑娘的信任。在结案的时候，小姑娘给沈翊画了幅画，本来也没什么，但沈翊无意翻看了这张画的背面，竟然是之前雷一斐那起贩卖人口案件的暗语密码纸。
沈翊赶紧把纸条给了杜城，总算有了些突破性的进展。而沈翊也想起了那个女人那时候临走出画室说的话。也许那个女人从7年前，案件发生后，就改了容貌。一想到这个可能，沈翊很快把两个人的画像放到一起比对，他用骨相还原的方法，画出了两个女人的面部骨骼状况。
“杜城！是她！”沈翊拿着手里的两幅骨相，第一次闯了杜城的办公室门。
听完沈翊的解释，案件马上明朗了起来。女人已经离开了之前住的房子，但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容貌，还有那个纸条已经被警方掌握。很快公安系统就追踪到了她的藏身之地。
“让我去。”
几个人正在讨论该谁去做这个卧底人员，因为这个女人背后的团伙仍然没有完全击碎，还有一些零星的组织盘踞在北江。
所有人都看向了声音的来源。沈翊不慌不忙地走到杜城身边，“让我去，如果她就是那个人，只有我和她见过面，而且不止一次，我更了解她。”
“但正因为你们见过……”
沈翊打断杜城的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她知道我是警察，不会信任我，而且可能杀了我这个目击者。没关系，我不需要她信任我，我只需要她配合我。”
说着沈翊拿出了一段手机视频，画面里竟然是小安，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沈翊，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违法的！”沈翊绑架了小安，还给女人发了恐吓信。
“但是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么！这是能最快也是最好的办法！”沈翊头一回用这么大声和杜城说话。看杜城没有反应，“你放心，小安不会有危险，她在我家，林敏陪着她。这个视频，只是……只是我们和小安说做游戏，才录的，她什么事都不会有，你可以随时去我家确认。”
所有人听完沈翊的话，都沉默了，纷纷看向杜城，等待下一步的安排。他们知道，这样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但沈翊的行为也的确严重违纪了，虽然是帮助破案，但是处分肯定不会轻，而且他一个画像师去做卧底，十分危险。
杜城大力地挥开手边的椅子，“操！”然后进了张局的办公室。
大家都没有离开开会的位置，沈翊站的有些乏累，拉过椅子坐下，等着杜城出来。
“沈老师，你真的要去做卧底么，很危险的。”
沈翊转着手里的水杯，“是啊，很危险的。”然后抬头笑着看向李晗，“所以不想让你们去啊。这件事因我而起，就该由我结束。”
杜城从张局办公室出来，就听到了沈翊的这句话。
杜城心里跟乱麻一样，拉着脸走到人群里。
“沈翊，张局批准了你的计划。但回来后，你会被内部审查，并无限期停职停薪。”
“好，我回去准备。”
沈翊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在大家的注视下进了406。
“城队，沈老师他……”
“他自己的决定，你们配合好就行。”
“是！”
沈翊收拾了东西从406走了出来，看见杜城，还是说了一句，“你要来我家看小安么？”
“也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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