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星阿联合大军军营——

　　宅上卿缓缓晃动茶盏，认真听邪恶讲述他走后的宴会，据邪恶报告，安在他走后朝着他的方向泼了一杯毒酒，还狂笑着示意。

　　这是在向他示威呢！

　　宅上卿面不改色，只是笑着：“你说——林子里还有别人？”

　　“是，我在林子里根本没动，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只可能是别的人，而且安应该没有发现我，她笑的方向是落叶碎裂声音的方向，除非她认为那个发出声音的人是我。”

　　宅上卿摇头，他知道安不可能猜不到那是谁，卡库勒山脚之下，除了暗魔的手下还能是谁呢？只能说安还真够大胆的，向宅上卿示威，向暗魔施压，要不是拿准了这两个不可能合作，又怎么会如此？

　　好在安的目的也是打造三人对立的局面，算是利益与宅上卿微妙重合。

　　“花心说，已经跟杨老取得联系了？”宅上卿问。

　　“是。”邪恶点头。

　　“那就让杨老加一把火。”宅上卿低头摆弄茶盏，见茶面平静无波，便饶有兴趣地吹起一圈涟漪，看一片茶叶如波涛中的孤舟，摇摇欲坠。

　　邪恶听明白宅上卿的意思，趁着夜色直奔刀疤帝国帝都。

　　其实现在并不算晚，街上仍人影绰绰，酒肆里欢笑不断，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留恋于花街柳巷，痴迷于寻欢作乐无法自拔，路边有人卖菊花，像是在凸显什么的盛世芳华。

　　邪恶走进一家药铺，径直走向那儿的掌柜，滑过去一张泛黄的纸，说要买那上面的药材。

　　掌柜扫视这张药材单，略微有些惊讶：“客官，这上面的可都是珍贵药材，那雪莲更是价格高昂。”

　　邪恶有些不耐烦地敲打面前木柜，似乎那掌柜再耽误一秒都会被他弄死。

　　掌柜见状，连连道歉，点头哈腰地把这位贵客请进里屋，还特意嘱咐打下手的学生招待好外面的客人。里屋的门刚关好，掌柜就重新捋开药材单，皱着眉仔细琢磨，余光瞟向邪恶，嘴里嘟囔：“我上哪儿找紫河车啊，上山摘吗？”

　　邪恶伸手整理衣襟，顺手露出腰间的星国腰牌，随意地甩手：“那就换成冬虫夏草。”

　　掌柜听完，这才松口气，向邪恶行拱手礼：“小人可算等来大人了，大人要交代什么？”

　　邪恶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竹筒，塞进掌柜的手中，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家老爷觉得效果不错，希望接下来有更多的药材混煎，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是自然，小人肯定把上等的药材全都拿出来——大人之后可还要药材？”

　　“要，你把东西准备好。”

　　“小人恭送客官。”掌柜把门打开，以谦卑的姿态送邪恶离开，这才直起身板在药柜前忙碌。

　　有其他客人好奇是什么人物能让掌柜如此笑脸相迎，便悄悄询问那学生。学生瞥一眼正在抓药的师傅：“哦，是护国公府里来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要最好的药材给他们家老太爷补身子，你也知道那位……”

　　“嚷嚷什么呢！”掌柜听见自己学生竟在透露方才那位客人的信息，严肃打断，让学生按着药方抓药，自己则笑着问那位好奇的人：“您有何处不舒服啊？”

　　一会儿学生把药抓完包好，喊一声“我去送药”就大摇大摆地向护国公府跑去。

　　护国公说这家药铺的医术好，只要这家药铺的药，当学生跑到护国公府时还跟门前侍卫打了个招呼才径直奔向护国公的住处。路上遇见查卡斯，查卡斯似乎准备去宫里，只是匆匆行礼。

　　待进了护国公住处，又见护国公早已把身边人屏退，这才放心地关好门，在护国公身旁打开药包，说：“杨老，今天那边来人了，给出了下一步指令，说的是‘要更多的药材混煎’，您看这个……”

　　杨老抬手，示意不必多说，这句话的意思他明白，星国那边突然派人来让他搞出更多的动静，看来这位宅上卿是打算对刀疤帝国动真格了，上一次揭露有内应算是宅上卿跟杨老的接头，毕竟杨老是前任上卿宅再佳派的，与宅上卿并不相熟，揭露内应事件也算是互相摸底，只是没想到杨老一潜伏就留了几十年，他已经快忘了自己女儿是什么样子了。

　　“对了杨老，我刚刚看见查卡斯进宫了。”

　　杨老停下手中正在拨弄的佛珠，偏过头看向一旁拨弄药材做做样子的人，问：“进宫了？”

　　查卡斯是前任首领图卡斯的亲卫，但跟现任首领图勒却有过不少摩擦，也是因此，图勒并不怎么用查卡斯，却碍于对护国公的尊敬一直留着查卡斯的官位，保持有名无实的状态，怎么今天还主动召查卡斯进宫？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出来太久是会被怀疑的。”杨老挥挥手，让那人离开了。

　　没过多久，查卡斯也回来了，按照惯例去父亲屋里，一进门就看见父亲桌上的药包，微笑着转到父亲身后，推上父亲准备去院子里逛逛。

　　“小查，”杨老指指一旁的木椅，让查卡斯坐下，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心疼，询问，“怎么出趟门回来就变得这么疲惫？”

　　查卡斯支支吾吾：“安统领去找首领了，说护国公府有内奸。”

　　杨老一听，皱眉笑道：“安统领是怀疑为父是细作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烦恼，你呢？你怎么想？把我交上去换护国公府的安宁吗？”

　　查卡斯赶忙否认，看向杨老的眼神甚至有些愧疚自责：“不不不，我和首领都相信父亲不是细作。”

　　——

　　当时在宫殿内，安统领指着查卡斯的鼻子大骂卖国贼，说他窝藏内奸，可当听见安说出细作的名字之后图勒却拍桌制止，不认为一个为了保护他和图卡斯甚至为此失去一条腿的护国公是细作。

　　安摆出证据，说自己的人经常看见一个没见过的人去药铺里屋，之后就会把一堆包好的东西送去护国公府。

　　查卡斯面色铁青，语气中难掩不满之意：“安统领连药都不允许父亲拿了吗？”又向图卡斯行礼：“首领明鉴，父亲之前为带回首领孤身与叛军对峙，不慎落下一身病，自此也远离朝政在府中安心养病，怎么可能是安统领口中的细作？”

　　安仍然认为杨老是细作，要求护国公接受检查。

　　图卡斯终于开口：“行了，安统领，护国公为帝国付出多少世人都能看见，此等忠臣怎么会是细作？还是莫扰了护国公清静，细作恐怕另有人在。”

　　安即使再不甘，再对首领不满，也只得就此作罢，倒不是因为首领那番话，只是毕竟护国公府有不少重兵，此事之后查卡斯必然在杨老身边安排更多护卫，不宜下手。

　　——

　　“所以，是安统领怀疑为父是所谓的细作？”

　　“是……”

　　“安统领到底是何居心？”杨老有意无意地提起安的事迹，“她放过卡佩，打着彻查朝廷的名号把朝堂搞得大乱，听说前几日还同星国上卿宴饮。罢了罢了，我今日去趟宫里，同首领好好谈谈，至于这位安统领……唉，不说也罢。”

　　真的是不说也罢吗？杨老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前几日安彻查朝廷已是惹得众怒，何况在未经首领意思的情况下搞这一出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在挑战王权。既然如此，不妨趁着这个机会让这个朝堂彻底大乱。

　　而查卡斯只会为他这位瘸腿的父亲感到不平并且对安的恶意越来越重。

　　真是奇怪，明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安了然于心，在对待卡佩时都能明白，怎么到了这边反而不在乎了呢？即使是安想要换掉这群不做实事的废物也不应当闹出这番动静才是。

　　除非这些事是做给某些特殊群体看的，比如，她自己的军队，那就说得通了，这就类似于宫殿里发生的事，护国公受委屈，护国公的养子必然出面不平，而安受了委屈，则有她自己精心挑选的兵马替她不平。

　　会不会发生兵变？

　　护国公拭目以待。

　　星阿联合大军军营——

　　伽罗刚练完兵，掀起帐门走进小心的营帐，一边抹去额上的汗水一边接过小心递来的茶，打趣道：“多谢阿小殿下——”

　　小心不恼，虽有些无奈倒也无伤大雅，就是这人最近学着义父和大哥他们老唤“阿小”，也幸好邪恶被义父派去传递情报了，不然铁定没有好脸色。

　　“好了好了不闹了，”伽罗收起纨绔子弟般的不正经模样，在桌上展开形势图。

　　“你看，现在的情况就是，阿德里王朝、星国、刀疤帝国三个大国占主导地位，尤其是阿德里王朝和星国联手之后，刀疤帝国明显处于劣势地位，可自当打到安这里，战术改换，双方都暂时不再出兵，如果说之前是‘勇斗’，那么现在就是‘智斗’，现在我们暂时仍然处于上风，但安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还有其他这些周边小国，原本打算中立，但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没有中立这一选择，要么主动选择，要么被刀疤帝国消灭之后被迫选择，多少小国因此覆灭。而且就地图上来看，阿德里与星国紧邻，本是便利的好事，却在这个时候浮现缺点：周边的小国很少。

　　“那些小国可能尚且没有等到我们的援军就被抹去，刀疤帝国周边不是被灭就是投降，这对我们很不利，这样刀疤帝国可以不用花大量人力物力造军备物资而我们要，那么也就是说我们要同时进行前线打和后线供应的任务，显然现在的局势并不允许我们过多分心，更别说还要处理内鬼事件。

　　“虽说内鬼这东西在各个国家都很常见，但尤其是这时候是万万不能出岔子，一旦作战计划被泄露，就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内鬼必须有人全心全意处理。”

　　小心点头，的确现在形势严峻，那些小国灭的灭，降的降，还有一些在旁观，这样下去星阿联合大军也支撑不住，握住杯子的手越来越用力：“得想办法。”

　　“我倒是有个想法，毕竟大战已经开始，没有谁能独善其身，不可能存在所谓的中立。”

　　小心抬头对上伽罗的眼睛，很明显对方并没有开玩笑，这也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方法，既然这些小国注定不能中立，无非只有两种选项，一是跟刀疤帝国统一战线，一是跟星阿联合大军统一战线，单看这两个选项自然是后者优先，但选择的时候未必只看两个选项。

　　国难当头，没有一个选择会如此简单，而伽罗想做的，就是帮助他们看清这个选项。

　　但是……谁去做这个“好心人”呢？

　　“古人去吧。”小心想想，这种关乎国本的事情必须派一个心腹之人，身在边疆，能调动的人极其有限，综合考虑，还是古人更加合适。

　　“也好，”伽罗若有所思，“安这到底是什么意图，如果想要改朝换代，努力培养自己的心腹不是更好？直接兵变来得更简单，何必大费周章。”

　　小心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暗。

　　小心知道，杨老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也就是说可能真正意义上的军队混战很快就要到了。那结束之后呢？

　　算了算了，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