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尽告别

半晌，“吱呀”门开了。

莹走了进来。

她只在杯前停了片刻，便说道：“是青棠姑娘吧，我知道你要杀我，不必藏着了。我武艺不高，旭若是要救你，我定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我只想和你来一场交易。”

青棠将匕首藏入衣服，从床底出来。

面前的莹，或者说妈妈，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袍，和平日恍若两人，竟也衬得上莹这个名字。她的眼神平静异常。

“你想做什么交易？”

“阿棠可知世上最为珍贵之物是什么？”莹随意地靠在墙上，问道。

青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下意识说：“是生命吗？”

“呵，”莹轻笑一声，伸手摸了摸一旁细腻冰凉的白玉貔貅，“戴着枷锁的生命终究毫无意义。在我眼里，世上第一珍贵的是自由，第二珍贵的是爱。而我，两者皆无。”

莹垂眸，青棠仿佛看见莹的眼里是如此苍凉。

“我想要你杀死我，不是真正的杀死，而是将莹这个人从世界上抹除，然后我改名易姓，再不追究你与旭做的事，从此与你分道扬镳，你看如何？”

“可以，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保守秘密即可。”

她淡淡一笑，从青棠手中夺过匕首，朝自己的手掌划去。鲜血滴落，染红洁白的床单，她再将一旁的柜子推倒，玉器首饰散落一地。她挽起自己乌黑的长发，手起发落。

“奶妈，进来吧。”莹开口，一个年老的妇人走了进来，青棠认出她是玉春楼里的帮工。

莹目光如炽，说道：“好，今晚玉春楼老鸨，总管太监张尚的四号门客，先皇贵妃的私生女莹遇刺，尸体下落不明。以后的事情，还得靠奶妈多多关照了。”

她向窗边走去，那老妇突然伸手，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她问道：“小莹，多久回来呢？”

“不会太久，三年之内，就算没有事成，我也会回来找您。

“好，好。老朽定会不辜负当年娘娘的重托。小莹，你放心去吧。这日子，走了也好。”

青棠说：“一路保重。”

“好。”她并未回头，却说，“阿棠，旭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们。”言毕，翻窗而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雨仍在下着。

青棠没有立刻回去，她在玉春楼附近山上的一块岩石上坐着看天上的星星，等日出。

斗转星移，乌鹊南飞，远处的玉春楼仍在黑夜里沉默，可这已经不是昨天的沉默。

莹喜欢穿金色的旗袍，上面用黑金丝线走出凤仪图样；春季的牡丹轩香得让人打喷嚏；后厨的桂花绿豆糕是最好吃的，入口即化。

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一种木质香调；过年的时候大家会在一起包饺子，端午包粽子，中秋做月饼；青棠会写字，墙上的春联都是她写的。

青棠忽然想起儿时在练功房，莹站在门前看着她们，那时她还很年轻。休息的片刻，她过来笑着问青棠叫什么名字，青棠说她没有名字。

莹说你是个很要强的女孩，你以后一定可以成为这里的头牌，名满天下，你应该有一个名字，“赠君以丹棘忘忧草，青棠合欢之花”，玉春楼是个忘忧之地，不如你就叫青棠吧。

日出时分，青棠回到了山洞。

旭仍在火堆旁坐着，火堆里的木柴化成了焦黑的灰烬。

“你杀了她吗？”旭问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总之从此世上再无莹，只有一个乡野村姑，或是寺院尼姑，或是一具尸体。”

“这结局倒是不错。”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青棠苦笑一下，从口袋中拿出一份密密麻麻写着姓名职位的名单来，这些人是张尚的党羽，在“庚子政变”中都扮演着角色。

这些人的姓名外貌是旭告诉她的，他对这些人有猜疑。而青棠的任务，就是在玉春楼窃听他们的谈话，从而判断其目的并确认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