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

他倏地说不出话了。

做人太过聪慧也不见得多好，就好比现在，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他明白的，这场突如其来的、见都没见过的病，根本就是药石无医。

商父也是明白的。

“治不好的……嗐呀，这么想来，也许就是报应了……我顶替了他的功名，还对他赶尽杀绝，他心里必定满是怨恨，所以来找我报仇了吧……”

商清逸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素来乐善好施的父亲竟会说出这样一番罪恶深重的话，以为他是病糊涂了，不过看他清醒中夹杂着浅浅愧疚的眼睛，商清逸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莫名抽疼了一下。

余桃犹在慰怅惘

暗香犹寄红台上

商清逸和薛小姐在院里的桃花开放的时候成了婚。

本来商清逸是想拖到荷花开时再与她成婚的，但入冬后商父的病情便开始急转直下，原先还能时不时被搀着出屋晒晒太阳散散步，到桃花快开的时候，他则已经连下榻都十分困难了。

——都说忠孝两难全，情孝又何尝不是。

媒人喊一拜天地的时候，商清逸习惯性想用绢扇去敲锁骨。然而因为要牵手牵，他就没带自己素不离手的绢扇，于是只好压下想触碰锁骨的谷欠念，他慢薛小姐一步弯下了腰。

起身抬头时，商清逸恍惚看到正对堂屋的桃林里闪过一抹隐隐熟习的白。

之后发生的一切商清逸便没有印象了，他只知道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醉醺醺地站在了洞房门口。

堂屋那边还灯火通明，前来祝贺的宾客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每一个人好像都比他这位主角快乐。

应是被灌了不少酒，商清逸觉得头晕得厉害，恍惚晕眩的视线更是折腾得他身心俱疲，只想快点躺到床上睡一觉。于是伸出手，却迟迟没有落在窗户透出喜庆红光的门上。

罢了，还是先去桃林散散酒气吧。

他用怕熏着薛小姐为借口，给了自己一个名正言顺去桃林见那人的理由：商清逸知道她在那里——这是那种关于她的、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他的。

小心避开来往的人，商清逸踏着虚浮的步子进了桃林，在花开得最密的桃树下，他果然看到了那抹心心念念的丽影。

她正背对着他而站，夜里的微风吹落娇弱的花瓣，艳粉装饰在她的肩头，她却毫无所觉。

商清逸没出声，默默走到绮寮怨身边，将她肩头的桃花瓣拂落。

商清逸……姑娘怎么来了？

并肩默看了一树桃花许久，商清逸还是没忍住，先开口问道。

……来祝贺你。

藉着堂屋照过来的微光，商清逸看见绮寮怨这么说。

商清逸为什么？

满腹困惑在真切见到绮寮怨后只浓缩成这三个字，商清逸伤感地看着她，也许是背光的原因，他平素如浩瀚星河的眸里少见地失了光亮。

他只是想向她讨一个说法——当初不是允了他陪她赏一辈子的荷花吗？可为什么又会变成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