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通心意

（三十三）

她错了，以前她总以为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穿越女，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麻瓜养娃文。结果她现在才发现，她是隐藏大佬型——长生不老，想法不能被摄魂取念大师伏地魔捕捉（某天她忽然惊觉自己穿越的事至今没被发现，肯定是因为汤姆看不到她的想法），这本书的感情线还是禁忌母子恋……

她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不是让自己拱的啊！

结果这小白菜还一个劲地往她身上倒贴，整天在她面前晃悠来去，甚至成年之后越发沉稳严肃的脸都开始天天冲她荡漾地笑，秋波送到她眼前，时不时试图贴贴……

救命啊，有没有管管这个人设全崩的黑魔王啊！他天天撒娇卖乖的这样子要是被他下属看到，不得形象如山崩地裂毁之千里啊！

大抵求偶雄性都不要face，孔雀开屏、鸟儿跳舞、虎狮也多多捕猎献上礼物，但求美人一笑。只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想象不出汤姆求偶的样子……

粘人，太粘人了。以前他是忙的喘不过气，十几天他们才可能凑巧碰上一面，现在他也忙，但是总是在喘息间隙还试图凑到她身边，甚至把公务都带回家来做，只为了多和她待一会儿。他在案前俯首做事，还非拉着她在旁边看着他，她不自在地说不肯，他就微微皱眉，黑玉似的清亮的眼就一直瞅着她，有些忧郁地说：“母亲，你以前都肯陪我写作业的，现在却不肯了……”

她心情挺复杂，真的。她把眼前人一直当孩子看待，哪怕他都四十不惑了，在她眼里也是需要关怀照顾，一不留神就睡觉不盖被子、天天熬夜不爱惜身体的大孩子。望着他时，她从来没注意过他动人心弦的俊秀之色，映在她眼里的始终是那白白净净、微微婴儿肥的小汤姆的影子。他很俊，她看得也很高兴欣慰，可从没有过心动；他柔声细语，她也只有对乖孩子的疼惜，没有被触动过什么。哪怕他深深亲吻着她的唇，肆意入侵她的口腔，她也唯有心惊和羞赧，而后默默承受着，以一种母亲的宽容和温和接受他的侵略。

因此当她看着他撒娇般地对她表现时，她心软成一团，顺势坐下陪着他，也是顺理成章了。望着他心满意足地一笑，随后沉浸在工作忙碌之中，她心里忍不住一叹。她实在清楚自己的感情，她明明白白地对他只有母亲的爱，绝不会多出些不该有的情愫，但他显然不是——他用实际行动表现了他对她的渴求和迷恋。

她放在汤姆沉静侧脸上的视线有些涣散，不知不觉出神许久。她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对母亲的深厚感情，她也很爱她的母亲，一直以来她都敬重、仰望、深爱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给她宽厚的爱，培养她自信自立，教导她诚实善良，她在爱中长大，因此也有很多爱可以传递给孩子们。她也是单亲家庭，可是和汤姆不一样的是，她小时候是有父亲的，只是她和她母亲一样憎恨那个可恶的男人。他自大又自卑，能力比不上母亲，却还要在家里靠暴躁易怒支撑自己的至高地位，时常言语诋毁、暴力威胁着她们，又拖着不离婚，让她童年时常惶惶不安如失巢鹌鹑。于她而言，母亲像水又像山，支撑明亮了她整个世界，最终带着她逃离了那个恐怖的巢穴，构建了一个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家。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就有勇气和爱意去收养一个三岁孩子，然后十年如一日地和他相依为命。因为她从来都觉得这种生活很美好，虽然艰苦，可是幸福，那是幼年的她极度奢望的。

她……其实是畏惧婚姻的。引得更深一层，她也是有些憎恶男性的。多年单身，或许也与之有关。

她怎么会不相信爱情呢？只是她更畏惧人性之丑陋，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她真不懂汤姆为什么企图用伴侣的身份绑住她，明明于她而言，母子才是最永恒长久的感情，伴侣是什么呢？冲动，暴躁，性欲，纠缠不休，失望不止，在一次次试探交锋中要么缴械投降，要么高高在上，要么痛彻心扉、反目成仇。伴侣明明是最容易终结的关系，他这样聪明一个人，却不懂这个道理吗？

她真的很难去想象她和汤姆决裂的情景，只是思索出一点影子，就让她心中悸动微痛。她那么好的孩子，在外人面前就不说了，对她向来百依百顺、温柔体贴，却肯定也避免不了爱情的黑暗诅咒，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因此决裂，岂不是太让人心痛惋惜？

她并非吝啬爱他，事实上如果她不想那么多，她会很情愿把所有爱送给他，包括男女之情。可是，她太过畏惧爱情背后的狰狞不堪，他只看到那甜蜜缠绵，却忽视了其后的憔悴矛盾，他又是那样容易偏执霸道的性情，终将会沉溺在爱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她又怎么忍心！

他蹙着眉头，她心就难受。他抬眼都是她，她心化成一片。她多年的满腔柔情都奉献给他，他一举一动一笑一嗔都牵扯着她的心肺，他所在之处，就是她注目之所。她像她母亲爱她一样爱汤姆，她最喜欢的回忆就是风雨夜里母亲抱住她睡，以及寂静深夜她哄着小汤姆睡。母亲的影子已经深深化入她的心灵，永远在心底从不离去，她有多爱她的母亲，她就知道汤姆有多爱她。

她决定和汤姆再认真谈一谈，看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此情此景已很温馨，何必多出波折导向那可怕的未来呢？

（三十四）

他忙于工作，她也就没打扰他。直到中午吃过饭，大家一起午休时，她才有机会和汤姆谈论这件事。

汤米可能察觉到什么，现在一看她和汤姆待在一起，就会自觉跑其他地方待着，不再缠着她。这让她尴尬无语，可是此时倒是给了他们一个方便说话的空间。艾娜也早默默回了自己房间。

一楼只有她和汤姆待在沙发看电视，氛围很安静。可是他悄悄握住她的手，时不时用一种温柔又认真的眼光瞄她，逐渐凑近她以至于一歪头就靠在她肩头，种种小动作都营造出一种粘腻暧昧的气氛。

真奇怪，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景，可是那时她就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只觉得孩子有点粘人罢了。

现在……她有种怪怪的不自在的心情，好像也被这种静谧又温柔的氛围感染了。

他时时投来的泠泠柔和的眼波，覆盖住她手的温热的大手，轻轻倚在肩头怕压到她的脑袋……从前或许她只会感叹孩子的平和体贴，如今却忍不住心里动容。

……她的心到底有没有一丝改变呢？她自己此时都迷惑了。

他用直白的言语揭去了以往遮掩目的的轻纱，种种柔情蜜意的言行此时都毫不顾忌地表现出禁忌的爱意。这让她也不禁觉得约束，往日的亲昵此时却不敢再表现，生怕有误会。

她轻叹一声，打破了沉默，开门见山：“汤姆，我仔细想过了你的问题，但是，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你说。”汤姆忽然坐直，定定地看着她，做精神抖擞状，好像看到玩具就两眼放光的小狗，乖顺又机灵。……虽然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在她面前总还像个孩子。他俊逸端方的脸、微亮透彻的黑眸，让他看起来还算年轻。

“伴侣这种关系，你怎么看待？”她严肃地问，好像严厉母亲在教育孩子的爱情观。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汤姆也一脸肃穆，认真回答：“是唯一的爱人，相伴一生。我认为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再没有人能像你一样爱我，再没有人能像我一样爱你。”

她听着他的话，一时发怔。他说的很真挚，她听的也很专注，心里一片平静。她道：“你确定你能分清你的感情，而不是把亲情和爱情混淆了吗？”

“我很确定，我很清醒。”他接的很迅速，毫不犹豫，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里一派清明。

“我也很确定，我对你没有产生一丝爱情。你对我抱有期待，你会失望的。”她轻声说。

“……可是，母亲，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每一个词都讲的缓慢而认真。

她也缄默着，看着他沉静的眼，心里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有把握。她都不信她自己。

整理了一下需要，她开始表达自己的顾虑：“不知道你对伴侣和爱情是怎么看待的，但是我讲一下我的看法。在我看来，爱情是冲动的、短暂的、暴躁的，占有欲和偏执狂是每个爱河中人不可避免的。伴侣之间难免有狂热，自然难免有心冷，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爱的越深，翻脸越狠，这是最危险的一种关系。”

汤姆静静地听着。原来，她是这样想的，难怪一直如此抗拒。他抬眼，情绪平静，道：“母亲，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成为一个你最喜欢的爱人模样。”

她愣住了，随即摇头道：“你在我面前不需要伪装，如果因为这种原因，那未免让我心寒。我说的危险，指心意，而非外在表现。”

他和她深深对视着，忽然，他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前，砰然心跳在她掌下，沉声道：“如果，你是怕因为成为伴侣，最后至于两厢失望的境地，我可以承诺你，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避免那种情况。若真的到了那时，哪怕你一直不爱我，哪怕反目成仇，母亲，我也不会伤害你。”

她愣神着，慢慢说：“我只怕，我会伤害你。”

“我不怕。母亲，你给我的所有情绪，或喜或悲，都将是我所珍重的。我绝不后悔。”他目光坚定，这样一个意志至坚的人在爱情方面竟然也是如此。

她一直很相信自己的孩子，到了此时，却心中难掩质疑。……可是，她选择相信他。

“好。”

她轻轻的声音飘到他耳朵里，轻的好像从未存在过，让他怔然着，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她收回了放在他心口的手，又道：“我答应你。哪怕我现在对你并没有爱情，但我愿意回应你。”

他耳边仿佛什么砰砰作响，一时几乎听不清她的话，于是轻轻问道：“……你，你说什么？”

“我答应你。”她温柔地回答他。

汤姆蹭地站起来，愣愣地看着她。脑子不停回荡着她的话。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他猛地伸手抱住了她，腰弯得很低，头埋在她颈窝，一言不发。

她抬手拍拍他的背，有点担忧地问：“怎么了？”

他抬头盯着她的眼，狂热的黑眼竟然有红光一闪一闪的，看起来很不对劲，他的声音低得出奇：“母亲，你答应我了？”

她被他的眼睛吓一跳，微微皱眉，道：“我都说了两遍了。你的眼睛怎么有点红？”

汤姆用一种压抑着什么的故作镇定的语气问她：“我可以亲你吗，母亲？”

她闻言一愣，脸瞬间有点发热。既然是伴侣了，这种事也不可避免。她默默点了点头。

于是汤姆忽然把她向沙发上一推，压在她身上，给她了一个暴风怒雨般的深吻。激烈到她的手不住拍打他的背，脸一个劲往一边偏，又被他掐了回来，吻得更凶。

她被碰撞得眼里直泛水花，心里不由得想：天呐，他简直像只饿了几百年，逮着骨头就狂啃的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