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与暧昧

（三十一）

“……今天太混乱了，汤姆。我们改天再说吧。”她把脸埋进膝盖里，闷闷地说。

汤姆也蹲了下来，柔和的黑眼珠定定地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晚安，母亲。”

“……晚安。”

半天没听见动静，她抬起头，却发现他在她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回房间吧。”她心意慌慌地站了起来，进了自己的卧室。

关门前，看见男人也站在对面卧室门前，含笑看她。她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了。随即，她仿佛失去了浑身力气，背贴着门缓缓坐到了地上，失神地望着床头微弱的橘黄灯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脑子混乱一片，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忽然手指上的戒指传来汤姆的声音：“母亲，不要一直坐在地上，太凉了。”

“……”

她缓缓扶着墙站了起来，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晚安，母亲。”汤姆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暧昧。

“……别再偷窥我了。”她把被子蒙着自己的脸，闷声道。

“我只是担心你。”

“我不喜欢这样。”

“……我知道了。晚安。”

“……晚安。”她应了一声，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快速入睡。

明明之前还很困的，可是此时她脑子异常清醒，乱糟糟的一团，让她心烦，根本睡不着。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迷迷糊糊中听到一段模糊的对话：

“别敲门。”

“……夫人该吃早饭了，先生。”

“不许打扰她，做你的事去。”

“好的，先生……”

什么先生夫人的，听起来好像一对夫妻似的，回头就让艾娜改改称呼……她睡意朦胧地想，随即又被周公叫去了。

再醒时，已是天光大亮，看起来好像正午了。她慢慢坐起来，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伸出带着的手表一看，果然十一点多了。

揉揉自己一团浆糊的头，她呼出一口浊气。开了门出去，汤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她唤了一声“母亲”，艾娜从厨房探出头，也唤了一声“夫人”。她向两个人分别点点头，缓缓坐到沙发边，望着电视机发呆。

汤米钻到她怀里，仰脸问她：“母亲怎么起这么晚？”

她苦笑一声，道：“没事。昨晚有些失眠。”

汤米皱起眉，一脸愧疚地说：“是不是还是因为我啊，母亲……”

她轻轻摇摇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不是，别担心。”

汤米显然不信，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胳膊环抱着她，安静地靠着她。

汤姆一如往常地无影无踪，这让她松了口气。一天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直到傍晚时汤姆回来了。

当时她坐在院里秋千上，正无所事事地自己晃动着，眼看着夕阳西下，打算回房时，他忽然出现在院中，身后还藏着什么东西。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前，他背后有些红色若隐若现。当他站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向她献上一捧时，果然是艳丽的红玫瑰。

柔和的晚间昏光勾勒出他朦胧的身形，他的声音也是温和又沉静的：“送给你，母亲。”

她愣着，不知该不该收。他送过她很多花，康乃馨、月季、杜鹃、山茶花……唯独没有送过红玫瑰。她知道，她绝不能像往常一样平静地接过他的花，可是……

他们僵持着，汤姆弯下的腰一动不动，很是固执地保持着献花的姿势。她叹了口气，接了过来，一边说：“你也不嫌累的慌。”

汤姆勾起一个略带狡黠意味的笑，向她眨眨眼，直起腰道：“我知道，母亲不忍心我一直这样捧着花。”

她哑口无言，抱着花在秋千上沉默着。

“快晚上了，有些凉，母亲，回屋吧。”汤姆说，向她伸出一只手。

她默默点头，刻意忽视掉他的手，起身向屋里走。他也不在意地收回手，跟在她身后。

“你吃饭了吗？”她头也不回地问。

“没有，想和母亲一起共进晚餐。”

“嗯。”

几个人坐在桌边吃晚饭时，很是寂静，氛围有些凝滞。可汤姆恍若不知，时时给她夹菜，和她说一些话。

“母亲，在家无聊吗？改天我再陪你出去逛逛吧？”

“……还好，昨天出去累了，最近就不出去了。”她还心有余悸。

“嗯。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从外面给你带。”

“……没有，什么都不缺。”

“我见一些女性都喜欢梳妆打扮，母亲要不要也买一些化妆品和漂亮饰品？”

“不用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又没有悦己者，性格也比较散漫，时常怎么随性怎么来，向来不怎么精致，仗着自己始终年轻的面容，她没化过什么妆，衣服也都是舒适为主。浑身上下朴素的很，仅有的几件饰品也是汤姆给她的项链和戒指。

她抬眼看了看汤姆，认真道：“很多女孩都很精致漂亮，汤姆，你该多往外看看。”

汤姆的微笑僵了一下，顿了顿，道：“……我又不喜欢她们，我只喜欢你。”

她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紧张又慌乱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艾娜和汤米，他们都深深低着头，恍若未闻地认真吃饭。这让她更大感尴尬，恼怒地给他使眼色，暗示他闭嘴。

汤姆眼里含笑，装傻道：“母亲怎么这个表情？”

……啊啊啊！！！讨厌的汤姆！

“别说了，我求求你了！”她低声没好气地道。

“好吧。”汤姆乖乖闭上了嘴。

过一会儿，他又开口了：“昨天的事，母亲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看了看恨不得钻进地缝闭目塞听的艾娜和汤米，只觉得自己也迫不及待找个地缝了。这家伙，完全没有任何不自在吗？？？

“晚上再说！”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回答他。

（三十二）

饭后，艾娜去了厨房，汤米回了卧室，她本来也想逃也似的回卧室，可是被汤姆拽住了。

他用一种有些委屈的语调对她说：“母亲，现在你可以给我答案了吧？”

她甩开了他的手，羞愤和尴尬交织在脸上，气汹汹地坐在沙发上。汤姆挨着她坐下。他凑到她脸边，漆黑的眼睛显露着很多肆无忌惮的情绪，深深地盯着她，像一个目光炯炯的猎人。她被看得很不自然，把脸扭向一边，压低声音生气道：“你竟然一点顾忌都没有！当着大家的面，你就，就……”

汤姆轻笑两声，满不在乎地说：“他们算什么？母亲，我只在乎你，我只想要你的答案。”

她的手不自觉握成拳状，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道：“可是我在乎！”

肩上搭上了一只手，她被猛地抱入汤姆的怀里，倒在他强壮的臂膊中。她忍不住惊呼一声，反应过来时狠狠锤了一下他心口，看他面不改色地低头看她，又慌乱地把视线移到一旁。

“放，放开我！”她紧张地喊。

“嘘，母亲不是很在意那些人吗？再大声点可就把他们招来了。”汤姆笑着对她说，看着她泛着薄红的脸颊，仿佛被吸引了一般，渐渐低下头靠近。

她伸手推住他的下巴，怒视着他，眼睛瞪得圆圆的，看起来很是可爱。“不许亲我！”她压低声音道。

汤姆含笑的眼眸好像星光点点的夜空，望着她时，总是释放出一种罕见的魅惑。他的声音放低，听起来低沉优雅，诱惑多情，像羽毛擦过心头一般，惹得人心头痒痒。“母亲，你不给我答案，我总要催促一下吧。”

他的理直气壮让她又羞又恼，直道：“哎呀你这人……你怎么这么流氓啊！我没有答案，有也是一个——不行！”

汤姆的表情瞬间失望下来，那双黯淡的眼睛巴巴地盯着她，看起来可怜又脆弱。“母亲……”他低声唤她，却又没有了后续，只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好像一只祈求爱怜的小狗。看得她心里一涩，怜惜之情一起，又被她狠狠压下去了。

她毫不留情地推开了汤姆，站了起来。看着汤姆故作委屈的神态，她抿唇无情地说：“不要装了，汤姆。”

闻言，他脸上做作的可怜一扫而空，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坦荡地道：“追求爱情嘛，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的。”

“……”她的额角跳了跳，气得慌。

“好了母亲，别生气了。我不惹你了还不行么。”他又把她拉了回去，和她并排坐着，看起来很安分。他打开了电视机，对她笑着眨眨眼，道：“一起看电视吧。”

汤姆真说到做到，之后和她坐在一起看了两小时电视，都没有再动手动脚，这让她偷偷呼了口气，心下一松。

晚上各自回各自卧室的时候，她都已经放下戒备，自然而然地准备回去睡觉时，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她心头一跳，回头看他，疑惑又警惕地问：“做什么？”

汤姆一双含情目笑得风流动人，盈盈地望着她，道：“母亲，给我一个晚安吧。”

“……晚安。”她道。

“不对。”他摇摇头，慢慢靠近她，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迅速地亲了一下她的唇边。

她像被击中了一样，猛地往后一跳，慌张地叫了一声：“你！”

“这才是真的晚安。”汤姆心满意足地微笑。

她推开卧室门，把门嘭地关上，颇有逃之夭夭的意味。门外传来汤姆哈哈的两声笑。

她的心砰砰直跳，越跳越大声，满脑子混乱，羞怯恼怒充斥心间，最后她愤怒地低声骂了一句：“流氓！”

“母亲？”汤米坐在床边，从书里抬起头来，疑惑地唤她。

她尴尬地走了过去，坐在汤米身边，转移话题问：“汤米在看什么？”

汤米答非所问，盯着她的脸，道：“母亲，你的脸好红。”

……她感觉自己的脸和耳朵更热了。

“母亲，那个人刚才在向你要晚安吻吗？”汤米用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她问。

“……嗯。”

“那母亲也给我一个好不好？”

“……”她一边心里骂着汤姆教坏小孩子，一边亲了亲汤米的额头。

汤米摸摸被亲的位置，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她，奇怪道：“为什么我没有脸红呢？”

“……别问了，汤米，这是大人的事。”她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但是还是要和孩子这样解释道。

“可是，母亲，我不会长大了，我是不是就永远不能懂大人的事？”汤米问。

她闻言心里一震，看着汤米稚嫩的脸庞，抬手轻轻抚摸着他，温声道：“这种事没什么好懂的，做个小孩子也很好啊，汤米。”

汤米用一种令人心疼的忧郁眼神望着她，道：“可是我想长大，母亲。我也想成为大人。”

“为什么想变成大人呢？”她问。汤米还是第一次和她说到这个话题。

他抬手摸摸她的脸，低声说：“变成大人，就可以更好地保护母亲，也可以和母亲做只有大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她听到前半句，满心温暖，听到后半句时，表情渐渐僵了。“……什么什么啊……”

汤米始终认真地看着她。她感觉自己脑子乱乱的，脸更发烫了，恼羞成怒地训斥了他一句：“汤米，不要胡思乱想！没，没有什么大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男女之间会亲吻彼此的嘴，可是你没有这样吻过我，这就是大人的事吧？刚才那个人就是这样亲吻你的吧？”

“……”小孩子天真犀利的话一下子让她破防，尴尬到了极致，只觉自己脑袋都要冒烟了。

看汤米张开小嘴又想说出什么惊人的话，她赶紧捂住他的嘴，瞪着他，小声道：“汤米，什么都没有！不要乱想了！”

“既然我和那个人都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他能对你做大人的事，而我不能？”汤米挣扎着又问。

她简直欲哭无泪了，自暴自弃地捂脸说：“因为你是小孩子，行不行！”

“哦，我知道了。”汤米道，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只是没被她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