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寻常

（三）“母亲”

小汤姆的生日，她接汤姆回家那天问了院长，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正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汤姆上学，她打工，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寒假。刚开始上学的汤姆对此明显地并不适应，甚至于到了痛苦的地步。在她接放学的小汤姆时，小汤姆扑在她怀里久久。她问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小汤姆摇摇头，只说“想你。”于是放寒假，让小汤姆感觉如释重负，他显得比以往轻松也快乐多了，哪怕她依旧要上班，汤姆要在家一直等她。

冬天来了，不过没有祖国变化那么大，温度降的那么低，英国的冬天对她来说只是稍冷。她开始买食材包饺子，小汤姆坐在旁边好奇地看她擀饺子皮弄馅，过一会儿也学着和她一起包饺子。煮好饺子，她给小汤姆盛一碗，然后端着一碗送给邻居苏珊大妈。苏珊高兴极了，回赠给她一些食物，并问她需要圣诞树不。她真没想到邻居有圣诞树能送她，于是欣然接受。回到屋，看小汤姆小口吃着，小心翼翼又满眼亮亮的，看起来很高兴，于是她也心里暖暖地，问：“好吃吗？”小汤姆点点头，一口接一口不停。

11月1日，万圣节。传说自公元前五百年，居住在爱尔兰、苏格兰等地的凯尔特人（Celts）把这节日往前移了一天，即10月31日。故人的亡魂会在这一天回到故居地在活人身上找寻生灵，借此再生，而且这是人在死后能获得再生的唯一希望。而活人则惧怕死人的魂灵来夺生，于是人们就在这一天熄掉炉火、烛光，让死人的魂灵无法找到活人，又把自己打扮成妖魔鬼怪把死人的魂灵吓走。之后，他们又会把火种、烛光重新燃起，开始新的一年的生活。她听苏珊这样给她解释，于是也这样讲给小汤姆听。家里都应景地装饰了一下，她笑眯眯地问小汤姆：“汤米，你要不要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去“不给糖就捣蛋”呢？”

“不要！”小汤姆一口回绝。他才不想和别的蠢蠢的家伙一起玩，他只想和她待在一起。于是这天他们又吃了一顿饺子。面对小汤姆无奈的眼神，她嘿嘿一笑：“那个，我们那儿逢年过节都吃饺子，等过年，才要吃呢。”小汤姆“啊？？？”了一声。

小汤姆过生日啦。显然他没有意识到，因此在面对她掏出藏在身后的蛋糕时，不可能这么瞪圆了双眼，显得更加可可爱爱的。“这是什么？”“蛋糕啦！”她笑着点蜡烛，心里想莫非孤儿院不给孩子过生日么，于是黯然了一瞬，很快又精神起来，“汤米，来来来，快许愿！许完愿要吹蜡烛！”

小汤姆乖乖地张嘴就要说愿望，被她赶紧捂住提示：“要闭眼在心里许愿，还不能告诉别人哦！”他闭着眼一会儿，又睁开眼问她：“可以告诉你吗？”“不可以！”

他们一起吹了蜡烛。她快快乐乐地给他分了一大块蛋糕，自己拿着一块慢慢地吃，然后欲言又止。“怎么了？”小汤姆察言观色的能力从小就很强。

她犹犹豫豫地问出口：“汤米，你觉得我可以当你母亲吗？”

汤姆瞪了眼睛，他放下蛋糕，认真地反问：“母亲？”

她心里有点难受，觉得自己可能强迫了他。毕竟他有母亲，如果他真的没有把她当母亲看，而是别的什么姐姐阿姨之类的，也是可以接受的……“你不想叫我母亲也可以，叫我姐姐，或者阿姨，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

汤姆走过来趴在她膝头，仰头看她，黑色的眼睛有些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悲伤，他喊：“……母亲！”

“哎。”虽然是她要求的，但是真听到这声呼唤，她却也是懵着回应了。之前她对他也产生了类似母爱的温柔的感情，可是这声呼唤仿佛让她的感情盖棺定论了——她真的，拥有了一个孩子，在单身的情况下，拥有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心里很复杂，可是也很温暖，因此久久不语。

“——母亲！母亲！”最开始的开口让他迅速适应，于是他又高兴地喊了好几次，被她紧紧地抱住。他也紧紧地抱了回去。

过年时，他们和别人家就显得格格不入了，格外的热闹，让苏珊都好奇地来串门好几次，又快乐地端了好几碗饺子回家。只是汤姆就对饺子由最开始的好奇喜欢很快发展成为无奈，毕竟谁也禁不住两三天三餐的饺子。这个冬天，在饺子的热气腾腾里，显得格外的温暖热闹。

（四）那一夜

日子就这样平淡又温馨地飞快而过。汤姆越长越高，当他只比她低一点时，已经八岁了。要知道，她一米七的个子可不算低。

打破生活的，往往是飞来横祸。她一直待的古董店开了很多年，据说它有几十年历史了，目前也没有倒闭的迹象，她感觉给自己找了一份非常稳定的工作。这天来了客人，她在店里陪着到了半夜，因此走了夜路。走夜路不安全，可是汤姆还在家里等她，她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在家等，因为汤姆这孩子从小就倔，他能一直固执等下去而不睡觉，甚至可能会出门找她，说了几次也不听，那样太危险了。她必须回去。

……可是她这次真的遇到了危险。走在快到家的小巷，听到身后拖拖塔塔的脚步声时，她感觉浑身寒毛直竖，一时竟然愣住了。反应过来时，她快速地跑起来，身后的人也跟着追上来。当她被拽着头发按在墙上时，她是发懵的，恐惧一下子淹没了她的脑子，听不清她无意识在呼喊着什么。或许是“救命”，或许是“求求你”……

衣服被撕扯，手臂被钳住掐的生疼，背也是冰凉钝疼的……忽然一切动作都止住了，她尖叫的世界忽然死寂，她愣愣地感觉贴着她的人被狠狠拽开，然后她被拉开墙壁，一件衣服披上了她的肩膀。她看见汤姆比这夜还要冰冷的黑暗的眼，还有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他狠狠地踹着那个地上一摊烂泥不知死活的人，血在地上流淌……他掏出了一把刀。

“别！别杀他！”她禁不住一抖，尖叫。

他的身形一顿，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她。那种戾气，杀意，冰冷，残酷，是她这辈子见过他最凶残的一次，再也忘不掉。午夜梦回，她总是被那惊醒，可是又深深为之感想复杂，她对这种屠夫般的无情残忍竟是怀着深深的感激，她奇异地为之害怕，又为之心安。

“母亲……”恶魔一样的他低声唤她，像是疑惑，像是纯粹的呼唤。

“别杀他，不然你该怎么办？你会进监狱的，我又该怎么办？”她慢慢地说着，脸上感到一片潮湿，抬手一抹，才发现是泪，“这样就够了，就够了……”

当她终于从惊慌恐惧、噩梦般的遭遇中回神时，她已经回了家。屋里温暖极了，她缩在床角，寻求更多热量。汤姆在她身边坐着，抱着她，像她哄小时候的他一样，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她还要问，可是止不住声音的颤抖：“……汤米，那个人，那个人怎么样了……”

汤姆闻言拍的动作重了一点，意识到后放下了手，只是抱着她。“没死，我把他拖远了……不要怕。”

汤姆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简直不像一个刚差点杀人的小孩子，他似乎连害怕的情绪都没有过。

她惶惶不安地回抱住他，身体颤抖着，泪水又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不敢再说话，生怕被发现她哭了。她好歹是个母亲，不能再在孩子面前那么脆弱了。她已经很拖累他了。本来汤姆已经是一个很平和温柔的孩子了，在他身上她看不到原著里的孤僻疯狂，可是，可是因为她，他又要开始变得残忍了，这次如果不是她拦着，他绝对会杀了那个人，不计后果。可是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她心爱的孩子因为人渣被关进监狱呢？他还有大好的人生，他还有更高的未来，他本来都要成为一个好孩子了，可是他的污点，却是她亲手泼上去的了……

“母亲……”他低声喊她，一声声地喊，情绪和她一样复杂，安抚着她。可是她看不到的他的眼是那么冰冷凶狠，他若有所思，危险的想法一个个快速闪过，被他一一淘汰——她是不会允许他那么做的。他必须在她面前做一个好孩子，他也不会让她知道他那些超出人性极度阴暗的想法。

第二天，她没有出门。汤姆也没有上学，在家陪她，给她做饭。可是她怎么会让一个八岁孩子给她做饭呢，于是她又勉强振作起来，把汤姆赶出厨房。

一天平淡的过去。没事时，她洗衣服拖地，全当给自己放假做家务，汤姆在不远的桌子上写作业。晚上吃饭时，她忽然问：“昨晚，那个人是怎么忽然倒地的？”汤姆是巫师，她当然知道，可是还没有经过霍格沃茨学习的他，魔力是不受控制的，那他是怎么让那个人立刻昏迷倒地的？

汤姆和所有正常的好孩子一样，安静有礼仪地吃着饭，闻言也不停顿，直接回答：“不知道。”

“……是你吧？”

“是。”

他抬眼，黑沉的眼盯着她，明明和以往一样的乖巧可爱的神情，可是遇到这样的事，这样的平静就显得有些诡异可怖。“不要怕我，母亲。”

她摇摇头，道：“我怎么会怕你，你是为了我才……”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哽咽，“我只是感觉我很没用，还要你来这样救我，我，我对不起你……”

汤姆把碗一放，过来又拥住她，熟练地安抚她。

夜里惊醒过一次，发现汤姆紧紧抱住她，她竟然奇异地从小孩子那里获得了一种安心感，之后很快又睡着了。

出事后的第三天，她正常上班去了，老板问她，她成功敷衍过去。

再之后，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大新闻在邻里传播，她在日复一日中渐渐恢复了平静，虽然有点好奇汤姆把那人拖到哪儿了，但是她也没有问过。

那一夜就像一个噩梦，在很久很久之后，烟消云散，被遗忘在平淡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