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民国二十二年冬，大雪纷飞，天气足够冷了，可寒江水尚未结冰，这倒是件好事。

这带地方较为偏远，拉车的车夫冬天都不往这里走，以致人烟稀少。

天地一色，一眼望去，茫茫一片，不禁让人感叹这浩渺人间。

在这茫茫天地间，寒江如同一条明亮的丝带。昼夜翻涌不息。

忽的，一个荼白色的身影如游魂一般出现在茫茫大雪中，一点一点往寒江边上移动。

仔细一看，你不禁发笑——怎还是个瘸着腿的游魂呢？

你瞧瞧他走路的姿势，真真是笑死人了。

走近了瞧瞧。

此人生得一双杏仁目，睫毛纤长，还向上翘着，眼球却如同蒙了一层灰。

无神、无光。

一头乌发上沾上了飘落下的雪花。

他身着短褂，一双手冻得发紫，伤痕累累。

短褂很旧，还打了不少的补丁，洗的却是干净。

此时，你也许会惊叫一声：“呦，这不是一年前名满京城的那个角儿吗？怎沦落的如此地步！”

是也是也，确实是他。

贰.

那年他年且六岁，正是孩童，家中孩子太过于多，他是最小的那个。

家里本就穷，加上社会动乱，民不聊生。

大人连饭都没的吃，何况加上四个孩子，日子过得挤挤巴巴的。

是日，几个孩子在家门口跑跑跳跳，虽面黄肌瘦，却精力充沛。

你若是问夏泫清他这辈子，何时过得最快乐，他必然会说六岁之前的几年。

苦是苦了些，好歹是不过于悲惨。

“呦，夏家他姨，这就是你们新添的老四？”一个大娘见着一群孩子大声问屋里的人，“这都长这么大啦？”

“欸，是啊，宋大娘，你咋有时间过来啦？”夏明氏赶紧从屋里出来招呼。

“我寻思着来瞧瞧你们，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大娘乐呵呵的，“没想到是个丫头啊，长得真清秀，随你了，这以后肯定又是个大美人！”

夏明氏闻言，尴尬的笑了笑，说：“瞧您说的，这老四是个男娃。”

夏家老四和他的三个哥哥姐姐停了下来，老三用胳膊肘子捅了捅夏老四，小声说：“欸，老四，你又被认成女娃了，丢人，哈哈哈哈……”

“……”夏老四小嘴一撇，“哼，有啥好笑的？不许笑！”

“啪”一声，老大已经一巴掌甩在了老三的后脑勺上。

“把你嘴闭上，女娃咋啦？瞧不起女娃？”

“哼，女娃只能被卖钱！”老三撅着嘴说。

叁.

夏天明早出晚归，回来已经是戌时，夏明氏把稀粥端上来，放到他面前。

见他不动筷子，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开饭。

她忽然意识意识到了什么，顿了一下，说：“先吃吧，有啥事儿吃完了再说，孩子们还等着呢。”夏天明才抓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夏明氏拉着夏天明来到里屋，回头看了看四个小家伙，说：“你说吧。”

“……哎～”夏天明叹了口气，“下家找好了。”

“……老夏，”夏明氏扒拉了他一下，“你真要把老四送走？”

夏天明点了点头：“趁他还小，以后就把咱俩忘了，到哪里去，他还能吃饱。”

“一个男娃长得像个丫头，这传出去不让人笑话？像他这样的，送到那里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