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障

她微凉的指尖轻抚过剑身，目光专注，剑上寒芒映着她无悲无喜的神情，翩然远去，缥缈入琼宇之上。

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龙女的神色又渐渐柔和下来。

她失笑一声，收拢思绪，便自然地收起了长剑。

那静默的香气袅袅从青鹤香炉中缓缓冒起，使得殿中有一种别样的沉静气味。

袅袅的白雾笼罩，模糊着敖瑜的面容。

广成子一时分不清她的笑是真心还是一种习惯，只听她温和道：“多谢仙君走这一遭，将剑送来。”

“公主严重。”

广成子缓缓垂了眼眸，低声回了她一句，待少女抬眸，却又隐隐迟疑起来，不知所言为何。

“……师尊他，对您很好。”

敖瑜静了静，笑容淡淡的。

她随手掩了手腕上的珠链，在广成子看不到的地方，眸中掠过几许不易察觉的轻嘲。

心间的声音寡淡缥缈，而龙女坦然自若，眼眸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自然对我很好。”

两人之间又静了下来。

她没有再说下去，眉头紧蹙的皱纹中似被时光凝住了无数深深浅浅的忧愁，只定定望着鹤口中逸出的淡淡一缕白烟出神。

帐幔轻晃，似湖波轻缓的涟漪，她又走了进去。

她寂寂无声地躺下，似沉没于波心，再没有回顾于广成子。

白鹤童子进来，引广成子出了宫殿。

天色将晚，重重宫殿暗云披上了浓墨浑金的色彩，在暮霞的垂映下渐渐变成无数重叠的深色剪影，这样缓慢地陷没，格外给人一种压迫到无法喘息的感觉。

小姑娘皱着眉头，喃喃念着：“截教……”

无尽莫测的情绪翻涌而上，这个词语里仿佛浸染了沧海至深处暗无天日的凄然，却又燃尽了心头至真至纯，至高无上的信念。

仿佛她毕生所愿，此生所求，不过二字。

——截教。

“吾道之不可为，已知之矣。然不能行此，又欲何为？”

“吾为吾道而生，虽九死其犹未悔。”

“哪怕后果是众叛亲离，师恩负尽？”

“……然也。”

零散破碎的画面在她面前闪过，脑海的疼痛骤然剧烈。

是谁的叹息连亘千古，映着悲切到绝望的面容。

明明是绮丽如春花晓月般的容颜，此刻却染上了这万丈红尘永恒不灭的苦痛，如附骨之疽，映照着她仿若无间恶鬼。

自袖中缓缓伸出一只手，面向那明月空悬的天幕，任凭广袖往下滑落三分，露出平日里被遮盖着的一截纤白的手腕。

那手腕白皙如玉，皎洁光滑，仿佛不染半分凡间的尘埃。

敖瑜对着光线仔细分辨自己的手，她闻不到一丝血腥气，也看不到一丝血液的痕迹。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她双手所沾染的血腥是永远也洗不去了。

那手腕上闪烁起几缕星辰的微光。

她怔然几分，瞧见那星辰愈发明亮，愈发耀眼，几乎要夺去天地间万千造化，一缕又一缕缠绕着那纤细的手腕，亲昵地与自己贴合在一起。

敖瑜指尖轻轻摩挲过那串星辰，唇边笑意忽而明亮起来。

世间的相聚终有离散之时，但总有人坚信会有重逢那日。

龙女倚靠在软塌上，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眸阖上。

乌发顺着挺直的脊背垂落，长睫微微翕动，仿佛坠入一场无边无际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