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微微侧头,眉眼低垂,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整个人看上去显出几分冷寂,转瞬又莫名地笑了起来。
笑声清越出尘,泠泠如美玉相合。
耳边传来轻笑声,伴着吐纳间温润的气流。
“怎么了?”
困惑的小姑娘注视着他,语气间透着股迷惘。
那双眼眸里却似盛下了星辰万千,璀璨如北天星斗。
对上自家小姑娘干净纯澈的眼眸,元始天尊心下一软,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手下柔软的触感,令他不自觉地绽出几分笑意。
本该高立云端,无嗔无痴、无悲无喜的圣人,放任执念自由丛生,一步一步地走下神坛。
此时窗下一盆秋海棠开得正娇艳,花瓣是斑驳纷杂的粉红,零碎重叠,却依旧十分娇艳动人。
元始折下插在她的鬓边,只凝神微笑看着小姑娘,目光眷眷不已。
玉清圣人恍惚出神,这时雪山空谷中有白鹤展翅,迤逦出一道蜿蜒的弧线,恰似他杂乱的心绪,这浅淡的痕迹转瞬又被风雪掩埋。
这时好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是什么?”
元始闻声看了一眼,兀的眸光深沉如静潭,慢慢起身走到书桌前。
他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垂眸看着榜单。
无悲无喜,无嗔无痴。
一刹那,他的眉睫微微颤动,似蜻蜓点水,一掠而过,只于心间漾开丝丝层层的波澜。
他道:“封神榜。”
“这就是封神榜吗?”小姑娘的声音充满了单纯的好奇。
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玉虚宫向来清寒入寂,远离红尘纷扰。
若行于其间,仿佛能听见自己心底最透彻的声音。
千万盏琉璃灯绚烂缤纷的光彩照过重重宫墙,千回百转照映在她脸上,愈显得她肤色如雪,沉静如冰。
风雪冷寂,此道孤险。
敖瑜将榜单展开,那一刻,她下意识放缓了自己的每一声吐纳。
上面神纹密布,金光熠熠,书满了天庭正神的神位与名讳。
量劫遗留下来的产物,沾满了琳琳的鲜血,除了极少数以肉身成神,其余的都会受到封神榜的控制和摆布。
玉清轻阖眼眸,仿佛陷入数年前封神一劫的回忆中。
而敖瑜,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指尖加重了几分力道,将它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拥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在元始阖目的时候,她看着圣人,眼底不复昔日澄澈,渐渐地,蒙上一层无法言说的恨意与疯狂。
良久,良久。
眼前不再是走马观灯般频频而过的记忆星矢,而过往伴着星辰的陨落,再次被埋葬在了灵台的深处。
先是眼睫微微颤动,再是盛满星辰光辉的眸子。
姿态轻缓从容的她嘴角噙着笑意,惊动了一池春水融融,又轻声地唤了他一声“浮黎哥哥”。
笑得明艳灿然,辉宏更甚日月星辰。
只让人恨不得令她的目光永远停驻,从而留下这惊艳了时光岁月的艳艳绝色。
玉清圣人睁开双眸,目光在触及龙女的那一霎,他眉间凝结不散的霜寒亦如镜花水月,在眼前无声破碎。
仿若风过无痕,再觅不到丁点痕迹。
封神榜上的神纹光芒灿灿,神圣无比,唯有紫薇大帝一职后所书写的伯邑考之名讳,黯淡无光。
昔年,姜尚于封神台敕封诸神,意外的是武王之兄伯邑考的神魂莫名自榜上消失,不见踪迹。
天庭是缺人没错,但是昊天可不想多几个和他平起平坐的人,出手将要去昆仑山拜谒元始天尊的姜尚拦住了。
然而量劫已过,天机明了,没有什么能瞒得了天道圣人的。
元始自然知道这事,只是封神一劫阐教安然已过,何必为一桩小事节外生枝。
“浮黎哥哥,你把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的神位给我,好不好嘛?”
漫天桃夭,盛开得绚烂夺目,轻柔温婉的绯色,将这一方天际都染得缱绻多情。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团,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量劫的结局早已写入命轨,只留后人肆意评说。
宫殿内,簌簌花雨,悄无声息地坠落,又带着几分未尽的缠绵。
但是龙女笑得自若,风轻云淡间,尽显从容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