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 45

围猎庆功宴上，昀和眼睛微睁，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她本来就五官敏锐，再加上修为高深，耳力是旁人不可及，所以，殿内角落灰衣世家子弟谈论的话，尽数落入她耳中。

‘金家嫡子…金子轩…众人…表白…江家大小姐…江厌离……’

这是真的假的？！

一旁的蓝湛，看着昀和捏着手中的汤匙，迟迟未动，而且面露惊色，不由心下一沉，语气中带着一份紧张，“岁岁，岁岁？”

听到蓝湛的轻唤，昀和回过神，不过，放下手里的汤匙，面带复杂，压低声音问道，“金子轩真的跟江家大小姐表白了？！”

本来还在担忧的蓝湛，听到这话，心底的紧张被无奈替换，抬手把有些凉掉的汤蛊移开的同时，对她点了点头，“是，我让人再给你呈一蛊汤来。”

蓝湛话刚落，昀和就立马双手拉住他，止住他起身的动作，在他顺势低头疑问看向她时，对他眨眨眼，脸上堆着笑，语气轻婉，“阿湛~我不想喝了~”

妻子娇声软语的请求，若是以往，蓝湛就应了，但是，昀和自察觉有孕后，身体就有了不适的反应，偶尔的困顿还好些，不巧的是她孕前重伤刚愈，气血元气刚刚补足，孩子的到来虽是喜事，却也实实在在地消耗她的刚养好的身体，气血不足造成的面色微白，手脚微凉，这些时日一直没褪去。

所以，蓝湛在昀和带着哀怨的目光下，从侍者手里接过新炖好的汤蛊，至于为什么是新炖好的，蓝湛扫了一眼主位不远处，对上他视线后，微笑示意的人，孟瑶的身世，蓝湛听闻过，昀和断了与金家的关系，但他从围猎场出来寻来时，两人正相谈正欢，蓝湛对此也就默认了。

“岁岁，再稍喝些，”蓝湛把汤蛊放到昀和面前，看她眼带气闷，不由轻笑，然后轻声在她耳边道，“喝完，我就告诉你当时的全部经过。”

“真的？！”听到蓝湛的话，昀和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从半年前伤后，这些补汤她就喝了不少，好不容易伤好了，不用喝了，孩子来了，她又有些气血不足，只好又喝起来，不过，若是之前，她心里明白，自然老老实实喝，不过，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心里的一些情绪稍有不顺就酝酿成结，她本身脾气就不是多乖顺的人，如今更是想顺着心情来，喝腻味了，哪怕知道是对自己身体好，昀和就是不想喝。

对于昀和情绪的波动，蓝湛心里自然清楚为何，孕妇情绪敏感多变，懂医理的他，自然知晓这一点，对于昀和发的小脾气，偶尔的骄气，他乐的包容纵容，为了她身体好，为了哄妻子，做些稍有不符君子言行的举动，蓝湛愿意多抄即便家规承担。

在昀和乖乖喝了半蛊汤后，蓝湛把丛樾山里，他看到的，从魏无羡用鬼笛陈情伏诛凶尸恶鬼，诛杀凶蛇救了自家师姐，金子勋出言不逊，江厌离以理服人后欲带人离开，被金子轩情急拦下，表明心意。

白玉扇遮住女子唇角，遮不住她盈盈笑意的眼波，“金子轩那厮当时是不是恨不得挖坑埋了自己？”

蓝湛回想了一下当时金子轩羞得满脸通红，在妻子期待的眼神下，无奈点头，“差不多”

合上扇，敲在掌心，昀和难得有些后悔，“早知道有这好戏，今天围猎我也去了。”

“恩？”

听到蓝湛意味深长的语气，昀和先是轻咳一声，欲别开视线，不过，想到什么，她又理直气壮起来，还直接上手捏住身边人腰上的软肉，上挑的眉眼里满是挑衅，“怎么，含光君还保护不了自己妻子吗？！”

明亮的凤眸满是理直气壮，再加上腰间的带着痒意的微疼，蓝湛心下一滞，有些哭笑不得，按住在腰间放肆的小手，无奈道，“我是能护你周全，但，岁岁你忘了，你现在闻不得血腥？”

被提醒，昀和才想起自己之前为什么不去围猎的最大原因，毕竟在天山，她就是闻到雪狼捕猎飘出来的血腥味，呕吐难忍才发现有孕，想到这里，昀和才发现自己又小情绪起来无理取闹，不由悻悻地欲收回手，不过，收回来之前，小手被温热的大手安抚般握了握，蓝湛对昀和温柔一笑，许诺，“等孩子生下来，我再带你去夜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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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氏席位上是夫妻和乐，而与他们相隔大厅的金氏席位，气氛就有些诡异的平静，金光善对众人各异的目光视而不见，和善地一旁的姚宗主有往有来，金子轩心绪还包围在因着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白心意的羞窘中，他下首的金子勋还在愤愤不平魏无羡包揽猎场近三成猎物的风光无限。

到底是年轻气盛，在酒意的怂恿下，特别是看着席间魏无羡和人嬉笑言闹的刺激下，又看到蓝家席位上的和乐温然，又想到叔叔暗地里的谋算，以及他偶然得知的消息，金子勋不由高声道，“蓝宗主，在下有一问，蓝氏家训是否言明不可结交邪佞？！”

和聂兄商谈温氏遗留的监察寮事宜的蓝涣，听到金子勋明显不怀好意的质问，眉心微不可见的蹙了蹙，不过，面上还是保持一向的温雅和煦，在众人各异的视线下，冷静作答，“确有此规，不知金公子因何有此问？”

看着蓝氏席位上，那个容貌绝艳，看向金氏时平淡到漠然的女子，一个女人而已，不乖乖配合，还在仙门百家面前下金氏的面子，让金氏在百家露丑，若是她乖乖听话，叔叔的谋算成功，他金家又怎需在聂氏下低头，他金子勋又怎需要在家仆之子魏婴面前退让，想到这些，金子勋眼底闪过狰狞的恶意，面上全是激动的潮红，在安静的大厅下，大声问，“听闻蓝二夫人和江氏魏婴交好，那魏婴行的便是邪门外道，如此，不知蓝宗主该如何处置蓝二夫人？！”

金子勋话落，安静的大厅众人议论纷纷，有仗义执言者，他们无不是射日之征受过昀和恩惠，或是敬仰昀和手刃温若寒的修为，也有阴阳怪气者，不外是不忿昀和一个女子得了射日之征首功，或是思想古板，看不惯她割肉断亲，更有看金家态度后落井下石者……

“邪门外道，不过一家之言，况魏公子虽修外道，但处事磊落，无害人之行，又怎么算得了邪佞，”说到这里，蓝湛看着金子勋眼底冰寒，语气带着十足警告，“内子无错，又何需家规处理！金公子还请慎言！”

坐在一旁的魏无羡，和江澄对视一眼，彼此眼底皆是对挑起是非的金子勋的不耐，他们知道，围猎场内，金子勋因着魏无羡用鬼笛陈情独占近三成猎物大出风头一事不满，后面更是被师姐/阿姐驳回落了面子，心里埋怨，他们本猜测心胸狭隘的金子勋会在庆宴上对江家发难，没想到，如今确实是发难，但却借此针对蓝氏，不，准确的来说，是针对昀和。

至于蓝湛话里的回护，魏无羡有些好笑，射日之征和蓝湛相处过不少时间，撇开昀和，魏无羡是赞赏这个皎皎君子的含光君的，蓝湛言语里的赞赏，是真，魏无羡受了，但是吧，这回护的话里，他魏无羡顶多就是个搭头，没看人含光君最后说的还是自家夫人。

不过，无论金子勋到底是针对谁，但是，既然提到他魏无羡，他自然不会做缩头乌龟，在蓝湛话落，魏无羡笑的颇为坦荡，扬声压下大厅里众人的窃窃私语，“金子勋，怎么，围猎场输了不服，就要给我魏无羡按个罪名处置了不成？”

已经慢慢有了一宗之主气势的江澄，利眸如电，瞪着用魏婴做借口的金子勋，语气颇重，“金公子说话还请慎重，说魏婴是邪佞，真当我云梦江氏无人不成？！”

金子勋挑事不成，还被蓝湛三人严词警告，气的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大喝，“你们——”

眼看金子勋要挤兑得行为失度，金光善不禁暗骂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到底，金子勋还代表着金家，金光善不得不站出来，先是大喝一声，“子勋！”

在金光善警告的眼神下，金子勋的酒意顿时醒了一半，剩下的酒意，也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下顿时清醒过来，不过清醒过来后，金子勋心中的恶意更浓，可恶！可恶！！

这群该死的人，早晚，他金子勋要他们好看！

在金子勋愤愤归座后，金光善做出一副抱歉的模样，“子勋饮些酒，行为无状，还请各位见谅。”

面对一宗之主的礼全周到的道歉，蓝涣等人也不好在众人面前之前计较为难，更何况，昀和眼神冷淡，无理睬之意，这件事便被掩了过去。

不过，昀和那脾性又怎么会真的不计较，散了宴，在离去之前，昀和直接去找了聂明玦。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昀和无语地看着震惊莫名的聂明玦，翻了个白眼，“我说的很难理解吗？！聂宗主，你是性情刚直，不是没有脑子！真不懂，就让孟瑶或者聂怀桑给你解释！”

本是被昀和的话震惊到不可置信，接着又听到她如此不客气的话，聂明玦心里又怒又憋屈，握着霸下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而一边回神的其他人……

蓝湛则是赶紧护着昀和，警惕地看着快要暴起的聂明玦。

蓝涣扶着额，压下深深的无奈后，对着聂明玦作揖，“聂兄，昀和有孕在身，脾性比往昔直爽了些，还望见谅。”

一旁下巴快要吓掉的聂怀桑，听了他的话，直接把心里的嘀咕脱口而出，“这是直爽了些吗，我大哥都没她这么暴躁过！”

“聂怀桑！！！”

孟瑶眼疾手快地拦住暴起的结义大哥，生怕慢了一步，就酿成兄弟相残的局面，也幸好，他经脉暗伤好了之后，凭着他的才智悟性修为进益颇快，不然也拦不住。

等孟瑶终于把结义大哥安抚住，又让躲到屋梁上上的聂怀桑下来，做完这些，孟瑶看向安然坐着的昀和以及在大哥和怀桑暴揍怀桑时时刻护着她的蓝二公子含光君，和刚才帮他劝解大哥的蓝宗主对视一眼，这一刻，两人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心酸感。

只是，仔细想想昀和刚才的话，孟瑶眼神微亮。

昀和说的话不多，总结下来就是，仙督一职为统帅百家，但该如何统帅，如温氏那般，必是不可。

故，集百家之力，建仙督府，设事务阁，以百家弟子为兵，驱邪除祟，惩恶扬善；设玲珑阁，以灵器灵药等为物，互通有无；设刑法阁，以禁行戒律为则，督仙门百家之行；

仙督，不限于一家血脉，仙门共择之，可令其任职者公正为善。

督府，不限于宗门血脉，世人皆可入，可令天下百姓得利其中。

这些话，立意至公至正，为民为世，便是聂明玦也不得不承认，“蓝二夫人高义，聂某佩服！”

听到聂明玦的话，昀和凤眸微挑，轻轻一笑，“不，能接受我的提议，聂督主的心胸才值得佩服。”

毕竟，仙门百家之前的仙督一职，威慑之力甚高，享百家拱卫，也不需为黎民百姓做什么，只需要时常举办清谈或者夜猎比试，彰显权威便够了。

她的提议，砍掉仙督的权威，稀释仙督血脉的限制，把仙督更多地定为为世人为仙门做管理监督贡献之用。

能接受她的提议，无不说明，聂明玦此人，心有大善，不恋权欲，是个清正至公之人。

可不像她，赞赏完聂明玦，昀和直接说出自己另一个目的，“落地这些，聂督主总需要个起事之因，在下这里有个建议。”

对昀和最为了解的蓝湛，明白了，他心下又无奈又好笑。

看到忘机脸上无奈的笑意，心思通达的蓝涣好像也明白了。

昀和话落，心思七窍玲珑的孟瑶脑中灵光一闪，他觉得自己猜到昀和的建议是什么了。

藏拙的聂怀桑，因着诸事站在旁观角度，纵观今日发生的事情，和他在李昀和手下吃苦的日子，他明白了，也心情古怪地沉默了。

只有聂明玦，一脸请指教地等昀和继续说。

面对四人似乎明了，只有聂明玦没想到的情况，昀和甚是洒脱坦荡，“杀鸡儆猴，拿出个典范，比如私德败坏，作恶良多的金家。”

“哐当——”

聂怀桑看自家大哥脸上恍若被雷劈的震惊，就连从不离手的霸下也脱手坠地，在岐山断亲之后，心下再次感叹，李昀和，是个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