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 19

“兰陵金氏，姑苏蓝氏，云梦江氏，清河聂氏宗主，入席——”

鼓声雷震中，仙门百家子弟一派肃然分列站在台下，观五大世家宗主登高台入席。

月前，栎阳城一事后，因着温氏昭然若揭的意图，以及即将到来的清谈会，悦汐他们便回了蓝氏。

回来之后，先是悦汐把寻找冥王印的情况告诉阿叔和蓝阿爹，除了蓝氏后山寒潭洞的那一块，他们还在云梦找到了一块，按照“阴铁有灵，四方镇之”的说法，还有两块，其中一块在常氏问灵中屠杀常氏的温氏领头子弟手中，而那人是温若寒长子温旭，而剩下的一块，悦汐猜测在薛洋手中，因为冥王印毕竟是神器，凡人不可使用，若是强行使用多少会留下痕迹，而这种痕迹逃不过拿着两块冥王印残片的悦汐的眼，偏偏悦汐在薛洋的身上发现了，并且这种痕迹不算浅，至少薛洋借用的时间不少于一年，按照薛洋成为温氏客卿的时间，他是在入了温氏后开始沾染上痕迹的，所以温氏必是已经染指冥王印碎片，窥伺冥王印所承载的力量和意义。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悦汐心中百味交集，她从来没想过，出海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最后会是这样的局面，她曾经天真又任性地想救他，他也曾带着她走遍夔州的每一个地方，如今因着立场不同，两人却要走向对立面。

不过局面已不是可以顾及这些私情的时候了。

因着发现温氏已经占据了剩下两块的冥王印残片和温氏的意图，本还算尚好的局势情形直转急下，蓝曦臣当机立断便借着和他们同行的聂怀桑、江澄等人坦露他们有所察觉的真相，以此探寻两家宗门的态度。

幸好结果是喜人的。

除此之外——

不待悦汐把如今他们的安排再考量一遍，高台之上温氏礼官便快步而至，站在蓝氏的队伍前，拱手启声，“宗主邀蓝二夫人至台上观礼。”

和阿湛、阿兄对视一眼，在阿兄微微点头后，悦汐只得放下之前说好的安排，走出队伍，步上高台后，悦汐对台上不合礼法的座次并没有多言，抬手对稳坐主位的男子执礼，“蓝氏蓝湛之妻，苍悦汐，见过温宗主。”

主位上的男子，他身上的气息异常之处容不得悦汐忽视，掩下眼底的震动，这温氏宗主，借用冥王印的力量至少有十年之久了。

如此看来，只能——

“哦，你就是那个和我修为一般的小丫头。”

诡谲的目光落在身上，台上温宗主的威势伴随着灵力的波动倾泻而来，左边尊位上坐着的男子已经战战兢兢，欲昏无能，右边坐着的四位宗主脸色微白却也保持镇定。

而站在中间的悦汐，周身木灵青光闪过，一层似霞非霞似雾非雾的青纱便罩在身上，任凭周围灵力的撕扯，伴着青纱舞动，巍然不动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

交锋不过一瞬之间，察觉到台下人的不落下风，主位的温若寒意味不明地开口，“果然是少年天才！不愧是蓝氏明珠，入座吧。”

看着在左侧尊位的座位，在蓝阿爹微微点头之下，悦汐便坐了下去。

主位上，温若寒带着一丝兴味地看了一眼下属口中欲兴百道的女仙，然后漠然扫过台下似乎有所不同的仙门子弟，微微抬手。

“升擂台——”

那就让他温若寒看看，凭这死水一样的仙门百家，这来历不俗的明珠能做到什么地步。

随着温氏礼官话落，轰隆的震动中，高台下升起百座比试台，看着提前准备好的比试台，悦汐眼底微凝，按照往年清谈会的习惯，五大世家比试一般为箭术除祟。

而今年，岐山清谈会，温氏在另外四大家之外，还请了其他仙门百家，比试的项目也从以往的箭术改为擂台比试和夜猎比试。

擂台比试，百家弟子抽签，层层晋级，决出前五名。

夜猎比试，由擂台战胜出的五名所在家族参与，各家为队，按照猎物排次，决出胜负排次，奖品未定。

接到岐山通知的消息后，本就达成同御温氏意向的蓝氏、聂氏、江氏便对比试的细节做了商讨。

擂台战，三家子弟经过听学一年，修为进益颇大，对上温氏闻名外界的子弟胜券在握，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有“化丹手”之称的温逐流，然一力破十会，只要足够强，温逐流的的化丹手便不足为惧，本来悦汐依着辈分作为三家子弟之一，由她对上温逐流，便是他们三家的对策。

而如今——

台下抽签已经结束，比试已经开始，悦汐已然做不了什么，只能和蓝阿爹他们坐在高台上，以不变应万变。

这一届仙门弟子，只要去了去年的蓝氏听学，悦汐便对他们传授了适合他们的道术。

包括被她右手边这个在听学献礼之时妄图闯进蓝家的温晁送来的人。

想到那两姐弟，悦汐隐在袖下的手微动，幸好……

比试台上，众家子弟的比试已经开始，除了往昔的以剑术为主的仙家手段，台上各色灵光闪动，虽然被结界挡在擂台之上，但这不妨碍众人看明白，自此代始，百道将兴。

至于温氏子弟手上和其他子弟手上同样灵光——

“我温氏子弟术法一道可入的了明珠仙子的眼，”主位上不辨喜怒的声音传来。

悦汐淡淡一笑，“木润火炽，委实不错，”余光扫到温晁脸上的得意之情，一股啼笑皆非地好笑之感涌上心头，悦汐放下手里的温茶，坦然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道法之兴，不在一人，一门，一派，一族，贵门子弟能习术法一道，且已如此不俗，可见温宗主胸怀宽广，”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在对彼此嫌隙颇深的情况下，还愿意承认对方的优势，并虚心学习掌握的。

听出台下人语气里的认真，温若寒手上晃着酒杯的动作微顿，游刃有余的姿态收了回去，比之之前再次认真端详凡俗眼中声名绝佳的明珠仙子，对上一双澄澈见底的眼睛，眼底是纯然的赞赏，温若寒微微挑眉，已经多久没有人看直视他温若寒，不过……

“哈哈哈，好，说的好！”

温若寒畅快的大笑声在高台上回荡，和悦汐同排的温晁抖如筛糠，满头冷汗。

而坐在对面的四位宗主，兰陵金氏宗主金光善，眉点红砂的男子，握紧手里的纸扇，眼底闪过微光，蓝氏明珠，果然不能让人小觑。

在和温氏对立的势头几乎摆到明面上的时刻，还能客观冷静甚至是赞赏温若寒这个喜怒无常的敌首，称赞温若寒的胸怀宽广，倒是更适合她，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更棘手，看来金氏……

与悦汐有过接触的云梦江氏家主，江枫眠眼底闪过激赞，对邻座的青蘅君感慨道，“后生可畏啊。”

听到江枫眠的话，青蘅君的脑海里悉数闪过自悦汐来到云深不知处后，蓝氏的变化，低声道，“所以，修仙得道，人修未来可期。”

自登上高台，无论是座次还是温若寒这个人都让聂明玦不快至极，烦闷得只想闷头喝酒，可惜，这场和后续可能的事态容不得半分有失，成功了，父仇得报，失败了，万事皆空，故而聂明玦一直紧绷着神经，如今计划的中心，蓝家蓝二夫人的一句话，就让温若寒情绪巨变，虽然对于她对温若寒的赞赏，聂明玦根本就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就是不知喜怒无常的温若寒，接下来会做什么了？

在台下人各异的态度中，温若寒的笑声突然被收回，在一片安静中，“咔哒”一声，是他放下了一直把玩在手里的酒杯，目光如炬，盯着台下唯一可以入眼的女子，“温某不仅敢让弟子习新道法，便是温某自己亦敢用阴铁修五百年前薛重亥之道，明珠仙子以为如何？”

被温若寒的坦荡承认惊到，不过，悦汐很快回神，姿态端正，郑重发问，“还请问温宗主这样做的目的。”

既然已经说了一，温若寒就不会隐瞒他的目的，起身，大步而出，站在众人之上的高台上，俯视所有，傲然道，“自是为了得道，我温若寒修为绝顶，百家中无人是我对手，温氏势重，仙门中反抗者不过尔尔，即如此，千年来无人能做成之事，倾尽手段，我温若寒也要做到，得道成仙，做着世间第一人！”

傲然而立的男子，仙门温氏家主，温若寒，烈阳临世，竟是这般，原是这般。

就连隔着父仇的聂明玦，看着如此这般的温若寒，也不免佩服。

悦汐起身，郑重执礼，“温宗主敢为前人不为之事，悦汐佩服，”然，直起身，周身灵韵凛然，“温宗主之道与在下之道不同，道不同，不相谋，温宗主想借冥王印修得正果，在下愿冥王印归地府，既然温宗主敢直言，那在下亦敢与温宗主做赌！”

温若寒赞赏地看着气势磅然的苍悦汐，“以何为赌。”

在蓝阿爹微微点头的动作下，悦汐转身，看向台下的擂台，朗声道，“以此次清淡比试结果为赌，温家胜，那我把手上的两块冥王印残片交予温宗主，若温家败，那便把温氏的两块冥王印残片交予在下，如何？”

“哈哈哈——”畅快大笑之后，温若寒目光如炬，眼底满是势在必得，对上站在台下，却不显弱势的女子，“温某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