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早已心知肚明，我已经最大程度的拥有了他属于我的一段时光，可惜时光不能永存，表演结束就该杀青了。
也许我早已心知肚明，他同样也藏着秘密，并且找寻一席倾诉之地，他找到了我，而我满身桎梏。我确确实实逃了，那是在那天晚上我给他买了两个甜筒、三个热狗面包之后。
当我们从剧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广场多了些小吃摊。
他吃第一个甜筒时：“谢谢老师！”
我们在广场上兜圈，安德鲁和威廉没有跟我们走在一起。
他又让我买了第二个甜筒，并让我尝了一口：“老师，您觉得今晚过得怎样？”
“很不错，现场演奏确实比唱片震撼，还有谢谢你的曲子。”
“您喜欢吗？”我们走到热狗摊，买了第一份热狗。
“它很动听，不是吗？你爸爸一定很为你骄傲。”我应当谈谈此行的目的，“你和安德鲁的问题解决了吗？”
他坏笑着咬了一口热狗：“他祝我幸福。”
“以后我不会再答应你这种事了，懂吗？欺骗可耻。”尽管我享受其中，但我不允许他知道半点儿实情。如果今后他又因此寻求帮助，他只要稍微说点儿漂亮话就好了，我一定会心软的。
“好嘛老师，今天辛苦您了。”他吃完了热狗面包，神态自若，“可我没有骗人啊，您怎么能冤枉我呢？老师，我是真的喜欢你。”
如果我没死，为什么我的心跳停止了？如果我还活着，为什么我不能动了？我的眼里是广场的瓷砖、橘黄色的路灯、街边的枫香树、昏暗的天空，然后我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迎接我的是他清澈真挚的目光。不该是这样的，他应当表现得玩世不恭才对！他马上就会补上一句“我开玩笑的”才对！
恢复理智后我仍看着他，企图找到一丝破绽，找到他恶作剧的证据，我希望他笑我当真、笑我自作多情，可他一点儿都没变化，他的眼睛像是有催眠术一般令我无法自拔，也许他亦是坠入黑洞。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耳廓，抚摸我的脸颊，眼神比夏末的晚风还温柔，以至于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我说的是真的，阿尔瓦，我爱你。”
他闭上眼睛，逐渐向我靠近——他要吻我了。
不可以卢卡斯！我是老师，我是好老师，我要让学生迷途知返。
“谢谢你，卢卡斯。”我推开他，“老师也爱你，老师爱每一个学生。”
他冷笑一声，恢复了之前讥讽的姿态：“只是这样吗？您可真小气。”
“当然。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几篇开题报告没看，可不能让你的师兄们等着了，我先回去工作，真不巧啊，你说是吧？”我想转移话题，希望他别再让我为难。
“老师，看不出来您意外的敬业呢，那再给我买两个热狗面包。”
“没问题。”十个都没问题，只要能补偿他，为我的退缩买单。
“等我吃完再走。”
“好。”
也许他在想方设法地惩罚我，最后两个他吃得很慢，像是一口一口呡进去的。我看着月光在薄雾里若隐若现，我们错过了傍晚粉色和紫色的云彩，我打赌他该讨厌我了，被喜欢的人拒绝后都会这样的，这是好事，对我对他都是好事。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或许又没那么简单。
他不再发他的照片了，我们交流的内容不是电磁就是电容矩阵，他变成了合格的学生，我亦是合格的老师。
当看到他冷漠的眼神、听到他客气的问候，当他在我办公室规规矩矩的坐着，我总归有些失落。他不再打扰我上课了，也不再说俏皮话了，但他还是会在我需要时帮助我——比如没人回答问题他会举手减轻我的尴尬。
我应当感激他的行为，它们带走了我的困扰，我也不必在道德边缘挣扎，他停止了对我的引诱，好极了。
直到有一天我开车去上选修课，我听见了他机车的声音，我又躲在车窗后寻找他的身影，难以置信，他的后座坐了别人！娇小的身形，应该是个小姑娘。
那堂课我就知道她了，她和卢卡斯坐在一起，负责人点名时我稍加留意，她在点到“特蕾西·列兹尼克”时应了声。我看了花名册，只能知晓她的学号、她的学院、她的专业，再无其他。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卢卡斯交了女朋友？他不是之前还说喜欢我吗？他没那么专情，我就知道，他喜欢安德鲁三年都能放弃，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不对，我怎么能这么想？我应该祝贺他的，如果他交了女朋友，那么他和我再无可能了，这样最好不过了，我可以寻找下一个，随便谁都行。
然而我又在意识飘渺时散步到了湖边，琴房里有人弹琴，但不是我想听的那首，坐在钢琴凳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卢卡斯，他不在这里。他怎么不来创作一首《献给特蕾西》呢？害我白跑一趟！
后来的选修课我早早就到了教室，我怕在路上又看到他载着特蕾西，用他自己改的车，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也许我无法忍受。更难忍受的是我已经极力避开他们，他却在我眼前给她砸核桃？！课间休息的时间，我不能管他们，学生这时候做什么都行，他给她砸核桃？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怎么不肩并肩去上厕所！
我在办公室听着隔壁说话的声音，他在和法拉第争论着什么？法拉第也还是个学生，他不可能解答所有问题，他怎么不来问我？我可是他的老师，我是这两个房间里最专业、最有空的，他怎么还不来问我？我难道要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作揖讨食吗？！
“阿尔瓦，你失恋了吗？”赫尔曼问道。
不知道我的哪个动作或是表情出了问题，竟然有人有所察觉。我不是失恋，只是心里怪怪的，总感觉酸涩蔓延。
“没有，我怀疑你们家有家传的多情基因。”
院长怒了，我知道他只是装腔作势打趣地说：“少污蔑我！我此生只爱我太太一人！”
“您的意思是，您压根儿就不喜欢您手头的项目？”心中堵着一口气，我总想证实我的观点。
“那不一样！”
事情终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给大一上完课我迅速收好东西离开，我宁愿死也不愿看到他钢铁般冷酷的眼神，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尽管其他学生比他还要冰冷，但我就是受不了他不再兴趣盎然的态度，他怎么能变得像普通学生呢？我知道造成这一切和我脱不了干系，我也劝自己本就应该如此，我得试着接受，他爱怎样怎样，和我完全没关系。我在走廊上走得飞快，期望赶紧逃离这栋有他的教学楼。
有个学生拽住了我，他气喘吁吁：“老师，您走得好快，那个，请问作业是在下节课前交给您吗？”
“你是？”
“学委啊老师，我是电子一班的学委啊，您只记得卢卡斯，大家都这么说。”
“抱歉抱歉，那就下节课前收齐给我，打包发到我邮箱。”
我只记得卢卡斯，好像是真的，今年的新生里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我又看到他们一起来上课，她坐后面，他们戴着一模一样的头盔，听他震耳欲聋的机车声非常煎熬，尤其是亲眼看见他载着别人。
我得找他问问清楚，这在职业道德里算“关爱学生”。
课间我逮着机会了，特蕾西离开座位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假装成想和学生聊天的老师走到卢卡斯面前。
“那个坐你后座的女孩……”
“特蕾西，怎么了吗？”他趴在桌子上满不在乎。
“她经常搭你的车吗？”
“她的电动车链条坏了，我顺路送送她。”依然懒洋洋的。
“送了两星期？她不会修吗？”
“她不会修咯。”像猫咪一样伸了个懒腰。
“她学的机械怎么可能不会？”
他直起身子：“你调查她？你早就知道她是特蕾西！难道我学物理就能研发永动机？”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也可以找店家修不是吗？没必要总麻烦你。”我叹了口气，“卢卡斯，我希望你能交点真诚的朋友，你正在步入她的陷阱。”
“你呢老师，你够真诚吗？你够坦率吗？你是一点儿都没感觉吗？有的人自己不要的东西被别人拿去了就急得跳脚，我不说是谁。”
我无言以对，好在上课铃响了。
课程进行到一半，我看到大家都昏昏欲睡，坐最前面的二位正聚精会神的听课，只是卢卡斯看起来不再那么渴望。
我突然有了主意。
“你们是不是快睡着了，那我换个话题讲讲。”卢卡斯和特蕾西挨着坐在第四排，整排就他们两个人，离我最近——后面都坐满了。
“最近有项调查显示，95%的法国人都会在日常生活中感到压力，其中金钱压力能与战争压力比肩。我们都将面临这个问题，退休后的金钱来源，为子女支付的教育费用，健康、工作、未来一定会出现的经济危机等等，越往后压力越大，社会上越来越多年轻人已经无法满足自己的需求，这时候你还愿意兼顾他人吗？”我踱步到特蕾西面前，“你想结婚吗？结不结？生不生？生几个？”
“不不不！”她连连摆手摇头。
我面向众人摊开胳膊：“男朋友就坐旁边还说不结婚。”
后排的人山人海笑成一片。
“不不不！老师不……”卢卡斯伸出五根手指就止住了她的话。
我替卢卡斯做了个证明——他的女朋友没那么喜欢他，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他，然后我转身得逞的笑了，自他冷落我后，我头一回心情这么舒畅。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