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儿，等到你们再见面的时候，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水月的这番话一直回荡在脑海里，陆雪琪一个人回到屋内，静静伫立在窗前。
敌人么……
傍晚的风有些冷，将她的衣襟吹起，带着她的思绪飘然而起。
自从那一天张小凡出走以后，陆雪琪忽然发现偌大的青云，好像一下缺少了很多东西，惊讶于自己十多年来，竟会独自生活在这样一个空荡荡的地方。更惊讶于自己竟会因为一个人，变得极度痛恨通天峰。
陆雪琪闭上双眼，再次回想起了那一刻。
“弟子陆雪琪，愿以性命担保！”
那时候，她明白凭自己根本无法扭转乾坤，但她依旧坚决地跪了下去，不顾师长的阻拦。
只因她看到张小凡生死攸关，心中一直未曾解开的那个结忽然消失，一直想要的那个答案也清晰地浮现出来。
即使拼掉性命，也不要他受到任何伤害。
如果再有机会能遇见他，一定要将心中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他听。
然而，一切都晚了。
当那名被张小凡唤作碧瑶的女子为他而死时候，陆雪琪的心冷到了冰点。
原来，真正握有答案的人，不是只有自己。
如果还有再见之日，无论他是否还记得自己，是否会兵戎相见，都不重要了。
反正，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
每每想到这些，陆雪琪的心里总会泛起那种无名的酸楚，她唯有将自己所学的一切功法一遍遍不停修炼，才能勉强得到缓解，原本难以精进的太极玄清道就这样在她近乎疯狂的努力下一次次达到新的高度。
她拒绝了林惊羽对她的表白，文敏问她为什么，她的回答很简单：“我不会和一个叛徒教出来的弟子在一起。”
“那张小凡怎么讲？”
“张小凡？如果不是通天峰，他何至于这个地步！”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去修炼。
当田灵儿和齐昊欢喜的成亲了，田灵儿邀请她说句话，她表面上答应了，然而在成亲之日，她当着所有首座的面，只留下了一句话：
“田灵儿，你会后悔的！”
之后，她头也不回的飞回了小竹峰，去继续她疯狂的修炼。
无论水月大师还是同门师妹，都对陆雪琪的进步感到欣喜。
可这又有何用，毕竟他再也不属于青云……
难道，自己该亲手杀了他么？
陆雪琪就这样苦苦承受，痴痴等待。当再次见到张小凡的时候，已是十年之后。
痛苦、漫长，却又如荒废过后白白溜走的十年。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虽然双手沾满了鲜血，整个人包裹着浓浓的杀戮之气，但陆雪琪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就像七脉会武的那一天，其貌不扬的他傻傻登上擂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回来吧……张师弟。”陆雪琪迟疑了一下，忽然抬起头，一字一字道，“那次，是我败了。”
“那又如何？通天峰种下的苦果，必须让他们自己承受！”
张小凡疯魔的大笑，可是，他身上杀戮的气息却消失了。
“那天在玉清殿上，你又为何以性命担保？其实我一直在隐瞒……”
陆雪琪闻言笑了，她走了过去，直到能够清楚地看到他，感受到他的气息。
“你，陪我走走好么？”
陆雪琪放轻脚步，只为能够清晰地感受张小凡的存在。
这十年来，她始终没有放弃，对于这个场景想了很多。
到头来，一切都没有变。
七脉会武上，你最后收手而让我取胜，那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你了。
被困在死灵渊的时候，面对着接踵而来的危险我没有怕过，因为就那样与你死在一起，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不顾自己的安危一直在前面保护我，我曾暗下决心，我们若有幸重见天日，我便一般对你了。
只是当我想要把这一切说给你的时候，你却远远地走了，留下我默默为你守候。
小凡，既然苍天让我们在有生之年再次相遇，那句留在心里的话，我一定要说给你听。
这些年你一定不好过，但一切都过去了，你回来吧……如果你的心结无法解开，我愿和你一起走遍天涯海角，帮碧瑶找到还魂之法，唤醒她为你而凋谢的笑颜。
陆雪琪从梦中醒来，她的唇边竟留下了一抹真切的微笑。
天还没亮，她学着梦中的样子将窗户打开，任凭微风吹动她的长发。
自从张小凡来后，她的梦境终于得到了延续，十年后的场景相继出现。
无论是死亡沼泽的重逢，天帝宝库的相依，天水寨的长街剑舞，七里峒的相爱相杀，青云山上的抗婚，还是在张小凡的眼前将天琊刺入田不易的胸口，在镇魔古洞内与他再一次直面生死，在草庙村中与她紧紧相拥，数着星星点点。
不论梦中的陆雪琪是不是自己，她都相信张小凡的每一个字。
尽管她不知道碧瑶的音容笑貌，但在那一天的对话中她明白碧瑶真的醒了过来，最重要的是张小凡却选择了，和碧瑶相忘于天涯，并且对自己的爱，比以往更浓烈。
陆雪琪那一天设法将云易岚拦住许久，后来也一直没有将事情的真相说给别人，即便是对她呵护备至的李洵也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梦中的答案已经解开，但现实中的疑惑她要亲自听到张小凡的回答。
期待他下一次的到来，不论好坏真假，她都不会反悔。
只是，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一切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风平浪静？
………………
三天后，中州之北，青云山外。
从焚香谷赶回青云，一路上张小凡没有任何休息，竟然奇迹般地养好了伤。
进入青云山的地界，曾书书问小凡：“先去哪儿？”小凡没有任何犹豫：“先去玉清殿，掌门师兄还等着！”就这样，他俩与林燕二人直奔玉清殿，不料刚进玉清殿，就见到了天音寺住持法相与其师兄法善。
“张师弟，我们又见面了。”
不等张小凡开口，法相率先站起身施礼，他一向柔和澄澈的目光，却在此时不住地微微闪烁。
法相听说张陆二人喜结连理，心中自是十分欢喜，不料当他登上青云，立刻就听说了这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纵使法相心如磐石，看破世事，但是作为多年来，张小凡与陆雪琪发生之事的经历者，此时也不禁唏嘘痛心。
张小凡注视着法相，不禁想起了二十六年前在玉清殿上，正是他揭开了自己从与普智相逢后的来龙去脉。
不知此时同样的场景，他是否还会站在自己的这边？想到这些，当年的那一幕，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张小凡不禁再次悲从中来。
“法相师兄，求你帮帮我和雪琪，她被困在焚香谷，这一战在所难免，光靠我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张小凡此话一出，萧逸才与曾叔常同时将目光移到法相身上。这几天他没有表态，就是在等张小凡的消息，而此时张小凡回来并开口相问，法相最终的决定，关乎日后正道的生死存亡。
如此严峻的问题，法相听完依旧是淡淡一笑。
“张师弟与陆施主历经磨难，终换来喜结良缘，乃一桩善事。而焚香谷种下孽根，必将自食孽果。师父普泓多次嘱托，如若张师弟你遇到什么苦难，我天音寺定会尽全力帮你化解。”
法相话音未落，一旁的法善忽然也站起来说道，“婚娶大事在我佛门之中实属犯了戒律，我与师兄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以个人的名义来此道贺，鉴于此间变化之大，已是刻不容缓。我已传信去叫人手，估计三五日左右天音寺中人即可赶到青云。”
张小凡闻言，激动得上前连连称谢。
先前劝动青云众人难如登天，然而此事本无多大关系的天音寺却一口答应，毫不推阻，这不得不让他大喜过望。
一旁的曾叔常没想到法相与法善的回应如此之快，沉声问道：“张师侄，你们这次前去焚香谷，可当真见到了陆雪琪本人？”
“回师叔，千真万确！”林惊羽同燕虹对视一眼，有些不快道，“我们几乎要将陆雪琪带出，怎奈云易岚老奸巨猾，大晚上竟亲自过来巡查，我们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撤了出来。”
“你们没惊动焚香谷罢，如是那样对陆师妹很危险！”萧逸才起身来到众人身边，关切道。
“放心吧，没留下任何痕迹，琪儿答应过我她会一切照常，决不会走漏风声。”
张小凡握住了萧逸才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虽心急如焚却难得的笑了出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一天青云天音这两大正道的掌门会一起站在自己这边，有了他们的帮助，即便云易岚有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是不足为惧的。
正当他们准备安排与焚香谷一战的具体计划时，曾叔常却向燕虹提出了一个要求。
只见他同样从座位上下来，缓步来到燕虹面前沉声道：“燕师侄，在这件事上你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老夫代表青云向你谢过，但你师父的为人，老夫是清楚的。为了能把损失降到最低，你要将所知的一切有关焚香谷的武学尽数说给我，包括谷内的地图机关，还有这些年来对云易岚和上官策的所见所闻，越详细周到越好。”
曾叔常话音落下，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得不说曾叔常的话，正是被所有人忽略的。
林惊羽将燕虹拉到身后，皱眉道：“曾师叔，燕虹已经做出了有辱师门之事，就不要再增加她对师门的亏欠，毕竟战后她还是要回到焚香谷的。”
然而，曾叔常就如没有听到林惊羽所说的话一般，闭口不语，只等燕虹的回答，此时这位同道玄掌门一代的老者，就像是一座山，挡在了张小凡与二位掌门之前，也挡住了前去解救陆雪琪的必经之路。
“好，我说。”燕虹松开林惊羽被汗水浸湿的手，银牙紧咬，沉声道，“如不能救回陆雪琪，粉碎这场浩劫，我就算回去了又有何用？”
“燕师妹……”
张小凡看着燕虹，与其说是被她的言语所震撼，倒不如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陆雪琪的影子。
“不错，拿得起放的下，不愧是林师侄选中的人。”曾叔常忽然朗声大笑道，“此一战即便倾尽我青云所有力量，也定会铲除天下的奸邪，不辱我青云历代祖师之遗命！”
与众人商量好所有事宜，张小凡从玉清殿出来时已是深夜。他没有回小竹峰，而是难得的去了祖师祠堂，却见里面灯火明亮，他以为万剑一和林惊羽已经料到他会来到这里。
而当他推开门，看到的却不仅仅是万剑一与林惊羽。
两道目光同时将他笼罩，一处来自小白，一处来自幽姬。
“十多年不见，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看来你将注定不属于平淡的生活。”
“没想到你居然会来到这里。”
碍于万剑一他们在旁边看着自己，张小凡尴尬的笑了笑，随小白一同走进屋内。
除了小白与万剑一林惊羽，张小凡还注意到了她们身后的幽姬，她忽然站起身来，与张小凡对视起来。
张小凡道：“原来还有朱雀，你们为何一起来了？”
此时的她一身紫衣，乍一看与小白有几分格格不入，在紫色的面纱下，完全看不出她此时的神情。
这时，林惊羽为张小凡倒了杯茶，解开了他的疑惑。
“师娘她时不时来和前辈聊天，很容易知晓了这些变故，所以这些天时不时私下来此，而小白通过她知道了事情经过，碰巧刚刚在你之前的一个时辰来了。”
“看来我选得很是时候，不想我这把年纪还能帮上你们！”小白摊开双手，笑起来颇有自嘲的意味。
张小凡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他的面色很凝重，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天音寺的人已经来到了玉清殿，看起来三五日以后，就要全军出击，攻打焚香谷，不知幽姨到时候……”
“能救出雪琪，自然是越早越好！而且我和小白在这里，一定可以增加胜算，这不好吗！”
幽姬打断了张小凡，轻笑一声，似乎她把张小凡的心思看得很透彻。
张小凡不再言语，而是点了下头，他迟疑一下，说道：“小凡，谢过在座各位了。”
“婆婆妈妈的，谢什么谢？”
张小凡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小白与幽姬，缓缓开口道：“小白，谢谢你复活了碧瑶使得我完成了救赎。幽姨，也谢谢你对我的理解。我明白这一次你们不会袖手旁观，但这次大战和你们无关，这是青云与焚香谷的恩怨，是我与雪琪的事情……”
“胡说！”小白怒道：“谁说没有关系，我与焚香谷可是千百年来的死对头，就算不能亲手完成，我也一定要看到云易岚和上官策是怎么死的！”
张小凡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来到幽姬面前，沉声道：“面对八荒火龙我也不知道能有多少胜算，若是琪儿没有救成，我是不会回来的……如果我遭遇不测，希望幽姨能尽力护琪儿周全，拜托了。”
张小凡还未说完，幽姬向前一步，几乎撞在了张小凡的身上，让他不得不将嘴闭上。
张小凡还是头一次面对近在咫尺的幽姬，此时此刻，居然能够透过她的面纱，看到些许嘲笑与决然。
“这次即便再凶险，还能抵过得二十六年前的玉清殿么？任云易岚招出八荒火龙，能比得上那时候近在咫尺的诛仙剑阵么？放心去吧，就算我和万剑一拼了性命不要，也会保证陆雪琪的安全。”
面对这三个长辈，张小凡自知多劝无妨，只有朝她（他）们三个分别鞠了一躬。
“既然如此，多谢了。”
………………
焚香谷。
结束了太极玄清道的教授，陆雪琪回到屋里，将灯吹灭，一个人站在床前，手中紧握着天琊。
自从张小凡来过以后，她就经常一个人站在这里，每当吹着冷风，她的思绪就会变得丰富起来，手中的天琊像是一段记忆，带给了她无限的回想。
这时候，门忽然被人轻轻叩响。
“你睡了么，师妹？”
陆雪琪收好天琊，为李洵开门。
望着李洵沉重的神色，她轻声问道：“师兄，有事吗？”
李洵看了看门外，确认无人跟来以后，进了屋子。关门之后，无奈的说道：“不瞒你说，昨日我无意中看到师傅开启了焚香谷创派祖师留下的天火脉，这是即将开战的征兆！”
“开战，和谁开战？”
“青云……”
（未完待续，1月最后一更，大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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