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可收拾妥当了?”
娇小的少女坐在梳妆台前捣鼓着什么,白瓷般的肌腕套着几个银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憋红了小脸终于插上最后一根钗子,向两边侧了侧看镜子里对照发饰是否对齐,紧皱的黛眉这才松开,兴高采烈地应答门外问她的话。
“来了来了!”
百里辞垂首看着像只小孔雀般昂首花枝招展的舒安浅,眼中欢喜之色难以掩饰。舒安浅转了几个圈敲他还是平常脸色也不夸她,嘟着嘴提示:“辞辞你不觉得,我今天很好看吗?”
她又凑近些百里辞好叫他看清,呆呆和他视线交缠莫名生出热意,慌乱将踮起的脚放平。
“好看。”
轻笑声响起,不苟言笑的百里辞便勾起了唇,撩拨之人见他这样倒是先害羞了起来,磕磕巴巴地找借口:“那是自然,这可是摄政王殿下大病初愈后头一次露面,我可不敢丢脸。”
自从常乐离开南苍后百里玄她们也很快离开,叮嘱有何要事定要及时通知,那批消失大臣的位置也补齐了新的面孔,都是百里辞安插的人。
摄政王病后朝政事务全权交给太后,这才叫他们看清了局势——太后一介妇人不懂兵法政史,根本无法管好南苍,不仅把大权独揽交于宋氏,还把棘手的事情都丢给他们处理。
最近又多水患旱灾,以至南苍外城民不聊生就差互食人肉,将曲君衡苦心经营的伪善面容撕了个细碎。
他们一看,这可不行,南苍可不能栽在个女人手里,立马开始一边勤恳工作一边祈祷摄政王快些好起来。
于是乎,朝中本拥护太后的人大多思忖后加入了摄政王一派,还在某位臣子说摄政王病好有意帮太后举办生辰宴时,大臣们就各个开始毛遂自荐要在朝上发言讨好摄政王了。
百里辞从几个月前病到最近才对外称好,他才在朝廷露面,都不用他多费口舌,那些牙尖嘴利的大臣就已经各个在朝中激情谏言。
“定是太后生辰将至,佛有感灵心且诚才让摄政王殿下好转!”
“太后娘娘富贵福泽,朝中事务繁琐,想必娘娘也累了,就由摄政王殿下排忧解难帮娘娘操持宴会吧!”
他们晓得如何讨得这个只在后宫有些脑子的太后欢心,见她面露悦色便知成了,一时间已经开始遐想以后摄政王给的奖赏。
“也好,哀家最近也乏了。”
宋昭靠在椅上倦意应着,她看过百里辞有关辰宴的奏折后也有心动,这下小心思又被一点点勾起来,压不住面上笑意。心想毕竟是百里辞亲口说了要大办,若出了什么事情还好叫她抓住把柄,她还苦于没机会对付他呢。
何况她最爱出风头,这下更如她所愿。
几个月,足够颠覆一个皇权了。
玄衣男子颔首,习以为常无视掉他们的调情举动,喊了一句:“殿下。”
百里辞敛了神色嗯声,“都安排好了?”
“都按殿下说的安排好了,属下检查过才来禀报的殿下,已无疏漏,太后也并无发现任何异常,还在殿中梳妆打扮。”
“那常乐姐姐和煜年哥哥他们到哪啦?”
行澈瞥了一眼站在百里辞一旁两手抱住他胳膊贴着站的舒安浅,都这么久了他还是没习惯这个小姑娘使唤自己,纠结了一会察觉到百里辞的不悦还是开口应答。
“回小姐,他们已经在南苍外城了。”
天色渐暗无月,宴会将至,今夜,注定是不安定的。
——
此刻,常乐正在和萧易卿坐在马车里面面相觑玩着所谓的“憋笑游戏”。
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只得钻在一个马车里一起回来,为此常乐还特地提前哄了曲煜年许久,靠也靠了,抱也抱了,之前该收回来的玉扣也没拿回来,现在车外的他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时不时瞥一眼常乐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她也能理解他的情绪,知道他本就爱独占自己不愿分享,如今能由着她安排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便由着他耍小脾气,只希望他不要突然黑化了。
原书中曲煜年便是在南苍攻陷后掳走了曲常乐回北里,百里辞他们需稳固局面留下许久,这也是好久才去救曲常乐的一大原因。现下剧情未过,就算和之前的经历都和原书不同她也难免担忧。
真是叫她头痛。
所以为了让萧易卿不被自己的叹息声淹没,常乐专门想了个游戏好在这么远的路程里排忧解闷,这个游戏就是——憋笑游戏。
“噗…哈哈哈。”
又一次以常乐失败告终。
“为什么你一次都没输啊。”
常乐不服了。
“我也很好奇,为何公主总是能被我逗笑。”
萧易卿移开对视许久的目光,松了口气般淡言,常乐撅嘴就要叭叭叭开口和他打嘴炮仗。
“阿姐,打点好了。”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车前是玄衣的少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叫常乐莫名其妙有种心虚的感觉,嘴炮也不打了,颤颤巍巍扶上他伸出的手跳下马车,抬眸看向宫门,心里感慨万分。
真是好久没回来了。
不过还好,从前的人还在,她达到了一点点目标,让年崽崽暂时没有黑化,成就感满满的。
曲煜年见身旁少女嘴角上扬一副高兴的样子,手不禁收拢几分拉近她,低声说道:“阿姐回南苍很高兴么?还是说……”
他视线落下鞋靴,“……和他在一起的确很开心?”
常乐力气小,被他一下就拉过去靠着,这几个月曲煜年好像一直在长高,她下意识侧头看他,却被额头擦过的湿软触感吓得一愣。
是唇吗?
是的。
是谁的?
是阿年的。
那她……她要回答什么,来着?
常乐还任由他钳着,直愣愣看着他没反应,耳朵却自作主张慢慢变红至双颊,看上去娇艳可爱,而他一副似乎也没想到的样子,抬手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自己发热的唇。
做者无意,看者有心,他这幅样子,在常乐眼中更为诱惑了。
他勾引她!
他竟然,勾引她!
他,他怎么能勾引她!
“时候不早了,再……再不进去,计划赶不上了。”
常乐慌慌张张抽出手退开,往前走了好几步才敢用冰凉的手背摸着红颊试图降些温度,心跳依旧好快,怪异的感觉蔓延胸口,说不清,道不明。
——
宋昭扫视过后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安逸坐着为她特意打造的凤凰镶座,侍从走近不知说了什么,才让她的视线从歌舞上移向门口。
几月不见,少女在宋昭心里本应该是憔悴忧伤的,但常乐从暗处走出灯火照清脸庞时,顿时让她笑容僵在面上。
蒙尘珍珠被磨得光彩动人,同以前明艳动四方的京城美人愈发相似,纤腰玉带垂裙,肤色白嫩,轻纱下若隐若现细削的香肩,只此浅淡便使宋昭身上华贵奢侈的衣裳都失了颜色,显得老气。
而她还不自知,面露羞色低眸谦卑,随在同样绝色的男子身旁微步进来,盈盈相拜,启唇道:“常乐拜见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万事吉顺。”
常乐悄悄抬眼,见宋昭指尖发红快把椅子都要扣烂了,心里更是舒爽。
她太喜欢打脸了!
“路途遥远,迟了些到,还望太后恕罪。”
萧易卿未行礼,但常乐在地上跪了一会宋昭都不曾发话,想起她几日前还在说关节疼膝盖痛,直言道。
“若,实在过意不去,常乐何不自罚三杯?”
这个贱人,为何什么人都勾引的了。
宋昭冷眼看向看见常乐来后面露喜色的曲恭扬,面上勉强保持着得体笑容对着萧易卿他们,调侃似的开口。
常乐搭着萧易卿的手扯着裙子缓缓起身,温顺点头,同他一起入座,清酒倾斜入小巧金樽,她端起顿了顿才喝了进去。
其实常乐也只是抱着好奇试一试的心态喝的,可火辣的液体入喉根本不像她想的那样好喝,忍住想要咳嗽的动作又倒了一杯,手刚放上酒壶就被萧易卿拦住,短暂的眼神对接,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抽出手继续倒酒。
只是几杯酒,她可不想被看出什么倪端坏了计划。
宋昭看她喝完酒紧抿唇有些难受,心里终于是好过起来,轻笑一声把这事过了,“既然各位都到了,那便继续宴席吧。”
竹丝管弦,舞女袅袅婷婷随歌起舞,楚腰纤细媚眼如丝,舒安浅喜欢的不得了,凑在百里辞耳边声音小小一会说这个一会说那个,在常乐眼里他们就好像依偎着一样,叫她脑袋昏昏也想磕下去——果然她磕的cp就是不一样。
“歌舞虽好,但缺少了新意,臣还未送贺礼,献上小小心意,还望太后笑纳。”
舞女歌姬乐人退下,百里辞拍了拍手,烟花便从他身后水池冲天绽开,堪比常乐在现代看过的烟花大会。
哦,这个烟花是她提的。
常乐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提起精神,曲煜年没跟他们进宫在外面接应,她的袖中藏着他给自己用来自保的匕首,但常乐还是抱有侥幸心理希望别伤到他人。
她有点怕血,从小看电视剧的时候看到坏人捅人会捂住眼睛尖叫不敢看,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无法接受,更别说自己亲手把别人划出血了,她连想想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各种意义上,其实原书的曲常乐就是个反过来的常乐。
为了克服她心中恐惧,满足她心中所想而捏造的角色。
心狠,冷漠,貌美。
就像生长在白骨中带刺的玫瑰花,娇艳欲滴红似火。
也就不太聪明这点像了。
嘈杂声人声打斗声隔着宫墙隐约传进来,宋昭这下也终于反应过来,强作镇定往自己的侍卫中靠,尖声道:“百里辞,你可知谋反何罪!”
看着面色扭曲的女人,百里辞抽出剑鞘中剑,细细擦拭犹如怜爱,“现在还不着急杀你,但宋氏,不要太得寸进尺。”
他抬眸瞥了一眼毫无惧色站在自己身旁的舒安浅,开口。
“动手。”
一时间暗处拔剑声起,冲出黑影往宋昭杀去。
宫中还是有好些侍卫是宋昭的人,两边纠打混乱叫常乐无法分辨。她长得引人注目,就算宋昭已经自身难保都还想拉她下水,尖利地叫嚣着要把她杀了,一时间许多兵力都朝她这边来。
萧易卿一人也不是神仙,为了保护她难免乏力,于是常乐飞快拉了拉他衣袖用只有他们可以听见的声音讲话。
“我自己躲起来,免得拉了你的后腿。”
萧易卿见她语气不像说闹谦推,击落面前侍卫刀剑踢翻后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心。”
常乐定定点头也不敢耽搁,弯腰提起裙子就往旁边跑,沿着昏暗的地方找躲藏之地,手上紧握着匕首不敢放松。
破城这章被她写的轰轰烈烈,这时候亲身经历却也叫她真的害怕,抿得唇色发白。
她沿着墙磨了许久终于走到尽头,只要抬手就能推开殿门,可门外人却快她一步,推开后冲进来的身影很快注意到常乐,直接向她而来。
门开的吱呀声犹如处决令,在常乐眼中只有门外月光照进,她看不清来者是谁,胃也翻滚的厉害想吐,却还是控制住自己抬起匕首做出防御的动作。
但常乐的动作迟钝,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根本不足一提,在匕首打落在地的那刻她紧闭双眼,大概在思考自己会怎么死了。
可是,她却止不住的想起曲煜年。
想起他喂自己吃糕点,想起他温顺又可怜的朝自己撒娇,想起他笑着打趣自己。
还想起他在宫门前那个轻轻的吻。
就好像……她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