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皈依·重逢

光阴流水容易过。

一别已是十二年。

悟尘依旧不会弹琴。

他把「莫名」收藏在柜子的最底层，十二年来再没有看过一眼。

师父说：“诸法皆因缘，迷者实有，悟者寂。四生六道，惟业现。烦恼业障本来空，苦乐智愚悉为幻。”

皈依佛法，方可破解心内迷惘。

悟尘的潜心修行终也有了回报。

他本就在佛法上颇有天赋，如今更是在众弟子中脱颖而出。

这日，他正做早课，只听得门外一阵喧嚷。

小沙弥匆匆赶来：“方丈他……圆寂了！”

手中佛珠断线，散落一地的祸福因果。

悟尘闭上眼，师父……就这样离开了么？

自从十二年前李忆浓离开以后，他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

他以为自己早已勘破生死，参透红尘，再无悲无喜，只是为何此时，心如刀绞？

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天，蹲在地上的小和尚见证了一只蚂蚁的死亡。

如今那只蚁又爬了回来，在体内漫无目的地打转。

钻心蚀骨，不得安宁。

他把自己关了起来，闭门不出。

任谁也见他不得。

拿起木鱼，将超度经文念了一遍又一遍，因果早种。

悟明师兄操持了无妄大师的后事。

理所当然，他随后接任了方丈。

“师父……最后说了什么？”这是悟尘推开门说的第一句话。

无人应答。

“师父什么也没有说。”悟明方丈说。

悟尘头疼欲裂。

眼前一片模糊。

他捂起耳朵，遮住双眼，咬紧嘴唇，将自己埋进佛法。

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出家人尘缘了悟，死生祸福，谁又能料？

悟明师兄接任方丈，意料之中。

悟尘心里却无来由地有些不悦。

这并非是因为自己没有登上方丈之位，他向来不在乎这些虚名浮利。

也许是因为当年，李忆浓离开的消息，是他亲手带来的吧。

这些年，他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悟尘忘记了许多人，放下了很多事，唯独还对悟嗔师兄耿耿于怀。

若不是他当初告密，又怎会让他无法和李忆浓见上最后一面。

出家人戒嗔，悟尘此刻仍有执念。

故他成不了佛。

像无妄大师这样的圣僧也成不了佛，何况是悟尘？

参禅悟道，依旧是凡人一个。

“师弟，相府过几日要来人进香，你早做准备。”说这话的人因是悟嗔，悟尘难免露出一丝不耐烦。

“知道了。”

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相府？你是说李丞相？”悟尘再难掩饰内心的激动。

十二年了，十二年来，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能够再见她一面，她，真的会来么？

悟嗔的那件短僧衣这些年来从未改换，因此显得有些破旧。

他这时用那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盯着悟尘，流出一丝疑惑：“你……还记得她呢？”

果然是你！悟尘心里越发不忿。

只是那时候，悟尘的韵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

“这不关你的事！”

悟尘恨恨说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