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皈依·别离

夜半时分，万物归于平静。

吐着红信的青蛇陷入了沉睡，鸣蝉打个瞌睡，停下了歌唱。

悟法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来到李忆浓房前。

许是今日悟法师兄带来的素面格外美味，看守门人此刻已有些昏昏欲睡。

“哎呦！”

门内传来李忆浓的哀嚎。

她乃是金枝玉叶相国之女，他们自然不敢怠慢，急忙打开门查看。

“我肚子疼！”李忆浓蹲在地上，汗如雨下。

“这可如何是好？”僧人们正发愁之际，只觉得天旋地转，纷纷晕倒在地。

“这……”李忆浓害怕地惊叫起来。

“莫慌，一个时辰以后，他们自然会醒。”悟法一个箭步踏到她面前。

“多谢悟法师兄。”李忆浓知道这必然是悟法的计划之一，心中唯有无言感激。

“我们时间不多了，快走！”

两人疾步快行，来到悟尘门前。

“悟尘！”

听得熟悉的声音，悟尘心内难得采撷一方宁静。

“是你吗？”悟尘嘴角含笑。

“是我！”李忆浓在门外急切道。

悟法识趣地后退了几步，道：“你们快些，我们得在他们醒来之前赶回去。”

李忆浓的声音哽咽了：“你为什么这么傻，如果是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悟尘摇头：“谁说的？他们不是把你看管了起来？”

李忆浓叹气道：“其实都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擅闯禁地，哪会连累你遭此横祸！”

悟尘柔肠已碎，却不能多加表露，只得将万种情意深藏心底。

他安慰道：“不要这样，至少我们现在都还好好的。等我解了紧闭，再来看你。”

李忆浓含泪点头。

“好了，时间快到了，我们快回去吧！”一旁的悟法催促。

李忆浓依依不舍告别了悟尘，二人回房时悟明师兄却已站在门口。

悟法心内一紧，急忙上前道：“师兄，我恰好路过见李施主身子不适，几位师弟又不知为何昏睡不醒，便擅自做主带她医病去了。”

“善哉善哉，师弟，悟尘师弟年纪尚小，是非善恶你应当能够分清！”

悟法低下头去，今日恐怕是难逃一罚。

可没有意料之中的责问，悟明接着只是将一封信交到李忆浓手中：“李施主，这是你家刚刚寄来的。”

李忆浓匆忙将信打开，里头大意却是母亲病重，令她速速回去。

还说明日一早，府里便派人来接。

“怎会如此突然？！”

李忆浓手中的信纸蓦地滑落在地，似片片枯蝶，零落成泥碾作尘。

“施主节哀，还是快收拾东西吧！”悟明叹了口气，随后便转身离去。

“施主，你这一去还会回来么？”悟法试探道。

“怕是有去无回。”李忆浓摇头。

她又想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拉住悟明的衣袖道：“悟尘！我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悟明摇头。

他已仁至义尽，再无他法。

李忆浓瘫坐在地，她的泪不受控制在脸上纵横，是为了母亲而担忧，还是为了再见不到悟尘而感伤？

她难以分辨。

翌日，一大早，相府的马车便进了清远寺。

李忆浓来到寺庙门前，方丈和悟明等几位师父也在此处。只见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说是相府管家的，要请她上车。

“等一下！”李忆浓发疯似的怒吼，分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我要见悟尘，我要见他！”

无妄大师闭上双目：“孽缘，孽缘啊！”

悟明解围道：“李施主，这是规矩，不悟红尘，不得出关。”

“什么规矩，那是管你们和尚的，我又不是出家人，哪里管得了我！”李忆浓说着，抱起「莫名」琴，不顾一切地向着悟尘房间奔去。

“施主，施主！”

身后是纷乱的脚步声，眼前的道路越发漫长，她顾不得多思多想，只能一路向前。

每一步踏在这箩底方砖，什么戒律清规，什么律法森严，什么相府千金，什么名门闺秀，在这一刻，宛若海浪击石，迷雾尘烟，随风而逝，粉身碎骨。

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 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 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拍着悟尘的大门。

悟尘听到此声，踉跄着爬到门前。

“是你吗？李忆浓，是你吗？”隔着一道门，悟尘跪在她面前。

一跪天，二跪地，三跪如来，四跪父母，五跪恩师，如今，只跪她李忆浓。

“小和尚，我要走了！”李忆浓一抹眼泪，她不想最后，悟尘见到的是她悲悲戚戚的模样。

“去哪里？”悟尘心中隐约知晓答案，可他还是要问，不问不得罢休。

“回家。”

两人沉默了。

她要回家，无人可阻拦。

“别伤心，有缘自会再相逢。”李忆浓拿起「莫名」，轻轻将它放在门前。

“我把它送给你，以后你见到它，就好像见到我。”李忆浓泪中含笑。

“好！”

悟尘无力地答应着。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没用。

过去的，现在的，拥有的，失去了，终于，什么也没有了。

“施主，快回吧！”

李忆浓擦干泪痕，笑着回过身来：“我跟你们走，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