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真相

赵贤餍足地看着身边熟睡的珮瑄，轻轻拭去珮瑄脸上的泪痕。

　　珮瑄翻了个身，徐徐醒转，看到眼前这个满眼柔情的男子，心里却生出了一阵恶寒。

　　她的耳边不停地回响着琼妃之前说过的话：“你等着，会有报应的，总有一天，你也会是我这样的下场，你等着！”

　　她的心揪到了一起，紧紧攥着被角，惶惑地坐起来。

　　“珮瑄，你怎么了？是我错了，对不起。”赵贤说着也坐起来，凑近道。

　　“你别过来！”珮瑄突然像受了惊的鹿，蜷缩到了角落。

　　随后她又定神道：“我是说，你公务繁忙，还是赶紧回去做正事吧，不用在我这里逗留太久。”

　　“那你好好休息。”赵贤叹了口气，转身更衣离去。

　　珮瑄闭上眼，只有泪混合着无言的伤悲，从眼里倾泻而下。

　　“娘娘，我们这又是去哪儿啊？”绫罗跟着珮瑄一路小跑。

　　“清心苑。”珮瑄懒懒道，“如今能够解我烦扰的也只有慧姐姐了。”

　　珮瑄一进清心苑便看到穗儿带着一个陌生男人鬼鬼祟祟地走侧门出去。

　　珮瑄本是赵王侧妃，理赵王府事，见此情形，如何能置之不理？她立即着绫罗上去唤住了穗儿。

　　穗儿见是尹妃和绫罗两个，稍稍疏解了神色，行礼道：“见过尹妃娘娘。”

　　穗儿身边的男子不明就里，见穗儿行了礼，方知来的是赵王府的妃子，也立刻拱手道：“草民庄友墨见过尹妃娘娘。”

　　珮瑄打量了他一眼，一身穿戴虽称不上是华贵，倒也整整齐齐，不像是山野村夫。

　　“穗儿，私带外眷进府，你可知道是什么罪过？”珮瑄提高了声音。

　　“回娘娘的话，就是再借穗儿几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做这样的事。”穗儿的声音有些发抖。

　　那男子见状忙解释道：“这可不关穗儿姑娘的事情，是小人的妹妹让小人进来的。”

　　珮瑄已经猜到了几分，道：“你可是慧姐姐的家人？”

　　庄友墨一听，忙奉承道：“尹妃娘娘果然是英明过人，草民正是王妃的堂哥。”

　　绫罗听了疑惑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王妃娘娘有个堂哥呢？”

　　珮瑄道：“绫罗，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呢。”

　　穗儿又说道：“娘娘在清心苑成日百无聊赖，就唤了堂兄进府里陪着说说话解闷。”

　　珮瑄笑道：“好了，我和慧姐姐情同姐妹，慧姐姐的堂兄便是本妃的堂兄。穗儿，你带着庄公子出去吧。”

　　穗儿闻言便匆忙带着庄友墨离开了。

　　珮瑄一入清心苑，就瞧见了庄良慧，忙上前拉手道：“慧姐姐，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良慧见珮瑄进来，也亲自上前笑道：“尹妹妹，是哪里的风把你这位贵客吹来了？”

　　珮瑄摇头：“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里就是贵客了，论位份，还得向姐姐请安呢。”

　　良慧也道：“你我许久未见，就不要这样客气了。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珮瑄掉点头。

　　珮瑄在清心苑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珮瑄见良慧正在兴头上，便试探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有个男人被穗儿带出去，他说是慧姐姐的堂兄，可是真的？”

　　良慧的脸色一下暗沉下来，可也只一瞬间，又挂上了盈盈笑意。可这一瞬间，却让一旁的珮瑄尽收眼底。

　　珮瑄心中起疑，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良慧道：“他确实是我的堂兄，我近日实在是闷得慌，你也总不来，我只好悄悄唤了我堂兄来。你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过去吧。”

　　珮瑄点头道：“我同慧姐姐的关系，自然不会追究，只是这样的事情，幸好是让我撞见了，若是让别人撞见了，后果不堪设想。慧姐姐以后还是不要如此了。”

　　良慧立刻许诺道：“好妹妹，这是头一遭也是最后一遭，以后不会了。”

　　“天色不早，我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珮瑄见天慢慢黑下来，便行礼告辞了。

　　行到半路，刘原突然来了，见了珮瑄便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可让卑职好找，王爷有急事找您呢。”

　　珮瑄看见刘原脸上的汗水和焦急的神色，知道必然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立刻道：“快，快带我去见王爷。”

　　珮瑄到了书房，果然见到了赵贤。

　　赵贤见珮瑄来了，立马放下手中的事务，示意刘原和绫罗出去。

　　刘原和绫罗告退后，赵贤并不说话，只在房中来回踱步。

　　珮瑄知道他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也不说话，默默地坐到椅子上，抬手磨墨。

　　很快，她又拿了桌上一支狼毫，挥手写了一个“宫”字。

　　赵贤一眼看见了桌上的字，向着珮瑄点点头。

　　珮瑄又写了一个“皇”字。赵贤走到珮瑄身边，执过珮瑄手中的笔，在纸上一挥而就。

　　珮瑄一看，纸上是“父皇病重”四个字。

　　珮瑄不禁心下一惊，脱口道：“这可如何是好？”

　　赵贤摇头：“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万事未备，东风不来，若是此时生变，恐怕——”赵贤叹气。

　　珮瑄瞧了赵贤一眼，便立刻拿起身旁的袍子给赵贤系上，肃然道：“妾身以为，王爷此时还是应该赶紧进宫侍疾的好。”

　　赵贤点头：“我也认为理当如此。只是府中的大小事宜，恐怕都要托付给你了，一旦有变，你知道如何应对。”

　　珮瑄为赵贤正了正衣襟：“我明白，你放心去吧。这里的事我能应付。”

　　赵贤满意地点点头，握住珮瑄的手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珮瑄回到揽月轩已经是深夜，赵贤连夜进了宫，自己在房中也是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皇上突然抱恙，无论如何都是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而早先王妃的堂兄来的蹊跷，只怕亦有不可告人之事，这些事情如今一拥而上，纷至沓来，让珮瑄措手不及。

　　珮瑄躺在床上，细细将近来的事情想了又想，宫里的事情自己不便多掺和，可王妃的事情恐怕必然要弄个水落石出。

　　珮瑄翌日一大早又找了个理由让绫罗陪着去了清心苑。

　　一到清心苑门口，就看到了穗儿慌慌张张地做什么，看着四下里无人，又赶忙匆匆忙忙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绫罗也看出了不对劲来，上前道：“穗儿，你做什么？”

　　穗儿听见有人叫她，更加慌忙起来，急忙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没，没什么。”

　　见她这般，珮瑄心知此事关系重大，亲自上前道：“穗儿，究竟是什么事，你最好实话实话。”

　　穗儿拼命摇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什么。”

　　“你背后藏了什么？”绫罗眼疾手快，就要上前去拿穗儿藏在背后的东西。

　　穗儿见势不好，迅速从身后拿出一张纸来，就要吞下肚去。

　　珮瑄一个箭步上前，一手一打，穗儿只觉得手腕一软，那张纸像只蝴蝶般飘飘荡荡落在了地面上。

　　珮瑄冷笑：“还说没什么，绫罗，捡起来看看，这丫头究竟在背后偷偷摸摸做着些什么？”

　　穗儿已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脸憋的通红。

　　珮瑄接过一看，原来是封书信，可这书信上的字却是一根根锋利的针，深深扎进了珮瑄的心里。

　　“慧姐姐。”珮瑄笑盈盈地进了清心苑。

　　良慧见珮瑄来了，也笑着迎道：“妹妹怎么来得这样突然。”

　　珮瑄道：“姐姐是嫌弃我来得太勤了，打扰了姐姐？”

　　良慧摇头：“当然不是，只是我近来身体不好，怕是不能好好陪着妹妹了。”

　　“姐姐既然身体不好，穗儿怎么不在身边陪着？”珮瑄镇定自若。

　　良慧笑笑：“她有些急事，要出门一趟。”

　　珮瑄靠近良慧，压低声音道：“姐姐是真的有病在身，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事情怕妹妹发现。穗儿究竟是有急事，还是要毁尸灭迹？”

　　良慧勃然变色道：“你都知道了？”

　　珮瑄正色道：“我自然是都知道了。那封信上写的清楚，那些漠北刀客可是你堂兄弄进府里来的。慧姐姐，你为何要这样做？”

　　良慧仰天大笑，转而道：“是啊，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多好的机会呀，一石二鸟，借琼妃的手除了你，王爷就是我一个人了！”

　　珮瑄像被一剑刺穿了心脏，流出的血从喉头喷薄而出：“慧姐姐，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良慧早已泪流满面：“你当然不会懂。你是将门之后，出身高贵，而我，只不过是岭南小官的女儿，我的家人全都仰仗着我这仅有的镜花水月的荣宠。你从来没有像我这样，受过这么多的苦楚。你没有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丈夫。这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利用你，折磨你，为的是挽回别的女人！从那时开始，从前的庄良慧就已经死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仗着有口活气，苟且偷生。死，我不怕，既然事情败露，就任由你处置罢了。”

　　珮瑄愣在那里，她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以来信任的，爱护的，帮助的竟然是这样的人。而这一切，偏偏都与自己有关。

　　若说有罪，自己才是罪人，有时候，承受着不该承受的爱，这种爱一旦泛滥成灾，便会化成厉鬼，殃及池鱼。

　　珮瑄虽然难过，可她很快就陷入了更大的漩涡和矛盾。

　　只因她向来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她不愿也不能包庇良慧，而良慧实在是个可怜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处置。

　　门外忽然传道：“赵王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