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一杯奶茶

孟尔玉最后确诊的是急性角膜炎。算不得大病，但眼睛生病，无论如何都马虎不得，医生开了几样眼药水回去，每天都要按时按点地滴。

　　　　家里的氛围仍是这样，不上不下，不冷不热，比起年关里久未团圆的一家人更像是几个暂时合租的陌生人，甚至有可能是攒了旧怨的陌生人。好在孟尔玉算不得寂寞，虽然养病期间不能经常看手机，但打开手机就能跟朋友聊聊天。

　　　　还有补课，就知道她压根儿逃不掉补课，仍旧是那个有点远的机构，她骑着她的小电瓶车过去，浑浑噩噩两个小时，再浑浑噩噩地回来，有没有用很难说，但是打发时间很有效。这会补课时间自由了，自然也犯不着再麻烦林不眠。

　　　　虽然日子还是过得半点意思没有，但孟尔玉是个挺知足的人。家里的气氛偶尔会紧绷得一触即发，但到底比以前和平了一些。大约是孟娇在的缘故——很多事情，孟天成和宋晚香是不会与孟娇说的。这也很奇怪，那他们怎么就愿意让孟尔玉难受呢？

　　　　就像今天，林不眠施秋几个关系颇好的小学就建立起来的圈子里的朋友喊她一起去聚会，时间却刚刚好和她的补课冲突，她放平了态度去和家里那几位商议，得到的结果却统一。

　　　　于是她也忘了回避锋芒，吵到最后干脆拿了书包摔门而去。目的地当然是补课机构，如果她再逃跑，这个年真的没法过了。

　　　　孟尔玉在路上掉了几滴眼泪，奇怪的是近来每件事都是她声嘶力竭再选择妥协，这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更何况是她，她还不到十六岁。

　　　　不到十六岁的时候其实可以明白很多事情，比如心动，但更多的全是不明白的事，比如她到底为什么要一味忍让，为什么家庭的和平就要她来牺牲。不到十六岁是开始叛逆的年纪，是身上的刺儿逐渐锋利的年纪，这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学着用自己的刺去把身边的人扎得遍体鳞伤，最后却发现自己也流着鲜血。

　　　　数学老师是个挺温柔的年轻女人，先前还问过孟尔玉有关范丞丞的八卦，不过和安琉衣得到了类似的答案。这阵子知晓她角膜炎看不得太久书籍，这位刘老师把补课时间都缩短了一个小时。抛开学习来说，孟尔玉还是蛮喜欢这个老师的。

　　　　但学习这东西拋不开，一个小时的数学补习足够她忘了流泪，然后魂不守舍地回家去，再在楼底下见到范丞丞和唐雅。

　　　　是的，同为他们的初中同学，这样的场合少不了唐雅。

　　　　他们站在一起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孟尔玉多看一眼都觉得晃眼，但她不能说，只能笑着迎上去。

　　　　是一杯温热的奶茶。她还是那个甜食爱好者，冬天的时候最喜欢芋泥波波奶茶，范丞丞记得，于是塞到她手里，还要佯装不经意。

　　　　彼此彼此的是，孟尔玉也要佯装不经意地打量唐雅一眼，牵起一个也许算得上难看的笑容：

孟尔玉“你们怎么……？”

　　　　“我陪丞丞过来给你送个奶茶，”唐雅笑得灿烂，“听说你过不来，丞丞就说那给你带个奶茶算了，我刚好顺路就一起过来了，也好看看你。”　

　　　说着，她上前两步轻轻拥了孟尔玉一下：“上次我刚好没有时间，过不来，这次还你一个拥抱吧！”

　　　　不得不说，这一套下来找不出任何问题，就连孟尔玉也都恍惚了一下。唐雅一向是一个无懈可击的漂亮女孩儿，对身边的男性朋友女性朋友抱以一视同仁的关心，不动声色间就能把自己的人性光辉展现得淋漓尽致，顺便还可能会造成对手的失态。

　　　　孟尔玉知道，她曾经澄澈得映着蓝天的眼睛如今只剩猩红一片，难堪又骇人。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见到这两个人。

孟尔玉“没关系的。”

但她只能展颜一笑。

孟尔玉“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谢谢你们，我先上去啦。”

　　　　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多待的。虽然明知道一切都是唐雅有意为之，可一对金童玉女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实在觉得没什么可多说的。

　　　　大约她本性如此吧。分明没立场谈独占或者吃醋，可她分明攒了一肚子的气，对范丞丞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肯。她自知想法阴暗，于是干脆转身走人。

　　　　生活中大多数的巧合与不如意皆是如此而来，孟尔玉心有怨怼却不肯张口，范丞丞有心挽留却抬不起手，然后就是一个转身一个驻足原地，变成命中注定的第一次错过和最后一次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