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骗子

孟尔玉最终还是被送回了家里。离开之前，施秋的父亲与她真切地谈了一次话。施秋的家庭不像旁的高中生家长一般迂腐，孟尔玉所陷入的困境他们也看得明白，故而施父只是劝她说，如今你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掏出你父母的羽翼，只有顺利考入一个理想的大学，你才会有离开的能力。

　　　　是自打迈入高中校园起就听腻歪了的鸡汤，但字字恳切，的确如此。青春里我们总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以自行承担风雨，其实不过是娇气的月季花，经了一场暴雨就接近凋零。

　　　　她从来是聪明人，想通了就知道如何去做，无非是避开锋芒，与宋晚香和谐相处——孟天成已经躲到她已出嫁的姐姐孟娇家里去，一样是避开锋芒。

　　　　偌大的房子不过剩下两个人，孟尔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窗外是茫城夜景，灯火通明。

　　　　宋晚香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甚至于这两年隐隐有些精神问题，孟尔玉的避开锋芒在这其中就显得冷漠。于是空气里安静下来，供着地热的房间也全是冷，这样的气氛更像是一种僵持不下。

　　　　盯着外面的灯光看久了，眼睛就酸疼得厉害起来。她白日间照了镜子细细查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起了红血丝，全红的一片，很是可怖。她有些害怕，把情况跟宋晚香说了，后者只要她滴些眼药水，并不算管用。她又找了孟娇，孟天成、孟娇与姐夫陆群丰都将在两天后归来，要她再等等，于是也只能作罢。

　　　　可能是哭多了，也可能是钻进了尘土。她拿些稀碎想法安慰自己，却还是觉得害怕，便把眼睛疼这事与范丞丞说了。

　　　　备注“臭脸混蛋”：

范丞丞“睡觉。”

　　　　孟尔玉会错了意，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没过十点：

孟尔玉“你这么早就睡觉？”

范丞丞“……”

一个嫌弃的表情包：

范丞丞“我是说你。”

　　　　原来臭脸混蛋也是知道照顾人的。她抿嘴笑了一下，偏偏要跟他对着干：

孟尔玉“太早了，我睡不着。”

范丞丞“那就闭眼，别看手机了。”

孟尔玉“我不嘛。”

　　　　来回拉扯间，范丞丞态度强硬，孟尔玉拗不过，看这人大有她不答应就不放弃的意思，干脆阳奉阴违，发了一句晚安就继续去网上冲浪，反正这人也不能实时监控她的动向。

　　　　琳琅满目的消息看多了就把这回事忘了，甚至于眼疼也能忽略，孟尔玉翘着腿躺在床上冲浪，小脚还一晃一晃的。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那边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范丞丞“你看楼下。”

　　　　她一愣，随即抓着手机赶忙冲到窗户边上，那人穿得单薄，一件连帽卫衣，外套都未披着，一样拿着手机往上看，手机屏幕散着明亮的光。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她能猜到这人大约正冷得直跺脚。

　　　　真是傻瓜。

　　　　她拿起手机正想发点什么取笑，那边的消息已经来了：

范丞丞“骗子。”

　　　　孟尔玉一愣，想起自己明明应该已经睡觉了，这会儿却从窗户边上露出了个脑袋。她抿嘴笑了一下，朝着窗外挥了挥手，而后回复道：

孟尔玉“我是真的睡不着嘛。”

　　　　茫城是个小城，人们没什么夜生活，过了十点便陆续开始熄灯，这会儿照进卧室里的便有些月光，泼再地上澄澈如水。她光着脚立在月光里，真丝睡裙垂到小腿，从背后看美得像一幅画。

　　　　不过画作此时没人欣赏，如水月光流动得徒劳，画中主角也往外看去。见那人在外面看着手机没有动弹的意思，她只能继续道：

孟尔玉“你特地下楼一趟，就是为了查岗来的？”

范丞丞“嗯。”

他坦坦荡荡。

孟尔玉“你也不嫌冷。”

她敲击键盘的速度飞快。

孟尔玉“好啦，我现在睡了，你回去吧。”

　　　　她又往楼下盯了一会，那人抬眼向上瞅了瞅，果然一路小跑回去了。这出要是被安琉衣知道了，也许得封范丞丞个苦肉计典范。

　　　　虽说是被人勒令着早睡了，可孟尔玉的心就这样轻而易举被填满，闭上眼睛也全是那人站在楼底下的样子。微笑不自觉浮上嘴角。

　　　　范丞丞这个人吧，嘴硬心软，偏偏又笨拙得很，有时候搞不清楚怎么对人好，就只能选点笨方法来。可是笨有笨的好，就这样一个笨法子，要她乖乖听了话，甚至心动不已。

孟尔玉“对了。”

小姑娘躺下闭眼睡觉还不安生。

孟尔玉“你记得喝点热水，外面太冷了，别感冒。”

　　　　那边的“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显示了很久，最后变成一句没有感情却又全是感情的命令：

范丞丞“快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