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莲眼中的清明维持了没多久。
第三幕,明灯。
二太太的表面和善让她不设防备,泼辣嚣张的三太太成了她的攻击目标。
清高自傲又如何?女大学生又如何?终究不过是老爷的妾,老爷的私人财产。她逃不出去的,她没有人可以交流,没有人!
这宅子里的“人”只会或明示或暗示,让她加速陷入深深的沼泽无法解脱,他们不是人,他们就是那片沼泽。
沼泽中有两根浮木,哦不,其实是一根朽木。
为什么说两根?一根叫老爷,一根叫儿子。为什么又说是一根?这两者有区别吗?没有。
所以,颂莲剑走偏锋,假孕争宠,从此红灯笼长明。
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她必须手里抓住一样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东西。只要老爷在自己屋里,她自然能让假的变成真的。
可她没料到,雁儿抓住了她的疏漏,向来和善的二太太给了她致命一击。
在出事之前,她听见过许多镜子里的冷嘲热讽。
“都是宅子里的女人,哪有好相与的?”
“哟,新料子,做件衣服穿给老爷看,这灯不就亮了?”
“雁儿上赶着爬床,想被娶进门。她对你的敌意从来不加掩饰,你留她在面前安心?”
“剪头发?小心别把人耳朵剪了。”
“指望老爷给你个儿子?他老了,他可没这个能力。指望老爷还不如指望少爷。”
“三太太多恣意快活,你学学她呗。高兴就服侍老爷,不高兴就找医生‘治病’。”
……
语气充满恶意的话从镜子里传来,那些话已不再劝她清醒,反而似乎为她着想似的出谋划策。
可是她一句也没听,开始的时候,她还会为镜中人的敲打感到痛苦,渐渐的便麻木了。
“兰生”像个看客在一旁指指点点,兰生诧异他会说这样与他的气质完全不符的话。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明显,“兰生”反问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你不是已经体验过了吗?”
在《僵尸》里,他的话被屏蔽,人被隐形甚至强行修正。有些位面的天道很强很顽固,能力不够便无法逆天而行,改变命运。而这个位面的天道恰恰强得超乎想象。
兰生抓住了另一点,“那你为何还要说这些无用的?”
对面的人沉默许久,才吐出几个字:“大概是不甘心罢。”
第四幕,封灯。
风光没几天,迎来了永久沉寂。
一场明灯叫她看清了所有人的面孔。
痴心妄想的雁儿,雪天跪在屋外,执着不肯起身,医院抢救无效,随那被烧毁的灯笼一同消陨。
颂莲醉酒说漏了三太太与她的医生相好,于是三太太被抓回来,像条待宰的垂死挣扎的鱼一样,被人送进死人屋。
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爷又娶了新的姨太太,年轻漂亮。
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出轨是死,后院蹉跎了多少女人的一生,吃人的社会可见一斑。
雁儿、梅珊接连死去,都有她或直接或间接的参与,成了压垮了颂莲最后的一根稻草。
颂莲点亮了梅珊屋里的灯,留声机里放着梅珊从前的唱片,咿咿呀呀的,自己又穿上了学生服,学生梳妆,在几个屋子中间那块空地上游荡徘徊。
府上人都说三太太房里闹鬼,四太太疯了。
“我希望那是第五幕,叫——残烛。”“兰生”如是说。
“何解?”
他避而不答,“戏看完了,你走吧。”
“上个位面,什么意思?”
“一场重回辉煌的梦。”
“那这一次呢?”
“一场即将落幕的戏。”
兰生走了,“兰生”怔怔地看着死气沉沉的世界,感受到浊气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忽然,眼前多了一个人,是公子佚,身后还有个形影不离的尾巴。
“兰生”垂眸道:“我失败了。”
公子佚没有责怪他,与身后人一起使用时间静止的术法,世界凝固,残烛封存。
颂莲像没头的苍蝇在陈府乱走,何尝不是这个位面最真实的映射?
位面意识被浊气蒙蔽,同样找不到方向,也许有一天灯会被重新点亮,也许永远也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