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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破碎

唐晓翼同人:烨枝

在力竭的梦境里,我先是看见了百合花,视线所及之处逐渐清晰后,耳畔才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又回到了十三岁,在希燕的宿舍里做的那场梦中。

依然是墓地,石制墓碑林立,面容模糊的人们撑着一把把黑伞,像表演舞蹈一般向两边旋转避开。我低着头,发现我穿着白色的上衣、黑色的下裙,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红边。

踩着雨水的脚步声接近,我抬起头,对上向我走来的男人的眼神。

黑色长袍,袖口卷白边,栗色发丝被雨水打湿,软塌塌地垂下来,显得温驯。可是他的眼睛,漆黑的眼睛。他走到我面前,握住了我的手,牵着我往某个方向走去。

我们所到之处,黑伞们纷纷退却,我向周围看去,他们都用宽大的伞面遮住了脸庞,我看不见他们的长相和表情。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黑色套装,胸前口袋里插丨着一朵哀悼的白色绒花。

目光移到正前方,我看见这红海之路*的尽头,伫立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高的是着青衣的女人,矮的是穿黑衣的男孩。他们双手相牵,就像我和唐晓翼一样。

这时,乌鸦一般的黑衣群体中出现了一抹亮色。穿着白裙的黑发少女驻足在人群中,惊惶地瞪大了碧绿双眸,怔怔地看着我和唐晓翼……我和她对上视线,又像是没有看见她。注意力很快被黑衣的小男孩吸引,我想看清他,身畔男人却伸过手来,宽大的手掌遮在我眼前。

我无法看见小男孩的整张脸,但透过张开的指缝,我看见了他的眼睛……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的黑色丨眼睛。

年幼白禧的脸庞,在我十三岁与十七岁的梦境里,得到了补充完整。

我回过头,还想看一眼过去的我。但她就像这雾气蒙蒙的世界里的一团白色蒸汽,在我路过她后,便消失殆尽。

角色反转,十三岁的我看见未来,十七岁的我追忆往昔。唯一不变的,是稳定向前行进的历史车轮与任由人力操纵的命运轨迹。

很早以前,我的人生就已经十分明确了,白禧从一开始就有存在的必要,不论未来是否有华清璃和他的药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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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第三天会做法事,参加人员要穿统一的服装。对我这个长期生活在现代社会里的人而言,如何穿好这身古制服装是个大问题。

汗衫和裤我能穿好,至于衬衣和马面裙,我怎么穿都会弄出褶皱来,不够漂亮。我有点气馁,想起上回我穿这种服装,还是陈白桃帮的我,她手法娴熟、动作利落。那套华服穿在我身上有气质,大半归功于陈白桃。

正怀念着还有陈白桃帮忙穿衣的美好时光,身后一双手伸过来,接过了我手上的衣服。我身体都一僵,不敢回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低着头,由着唐晓翼给我穿衣服。他也很熟练,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抓紧时间,趁衣服还没反应过来,飞快地系好衣结,防止它出现褶皱。

衬衣和马面裙穿好了,就是竖领对襟袄衫。张开手臂穿上后,捧着衣袖转一圈,衣服便层层叠叠地自然垂下,铜镜里的我看起来端庄又娴静。

因为是参加丧事,这套服装的主色调为冷色,大面积的白与小面积的藏蓝和浅蓝相结合,白底上绣着银色暗纹,宋家裁缝的针线活还是很出色的。

我摸了摸散下来的长发,意识到我做事的先后顺序不对。按理,我应该先梳好头发,再穿衣服。但既然是参加葬礼,披头散发也没关系的吧……?可是,那么做又似乎不够尊重死者。

那双手再度伸了过来,拿着那把梳发用的刷子,沉默地帮我梳着头发。

我察觉到他想帮我把头发全部挽起来,某种做贼心虚使我摁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行为。

少女散发或半挽发,妇人才全挽。

虽然这一切已成为了事实,但作为我,还是想欲盖弥彰的。

唐晓翼没有再坚持,将我两鬓的一束头发挽到脑后,用一根包银木簪绾好,余下的长发散在衣服上。

我从梳妆匣的最底层取出一串佛珠来。我的父母亲都不信教,会有佛珠,纯用于参加家族内的法事。

把佛珠放进袖筒里,我转过身,唐晓翼已经穿戴好了他的服装,我不懂为什么宋家会给一个外来人准备服装,但他穿了就穿了吧,做法事多个人也没什么大问题。

我知道我的态度问题很大,但昨天晚上……我想起来就觉得为难,昨天晚上,虽然的确是我自找的,是我需要剧痛来分散我的注意力,但是。但是,那种仿佛刃尖刺穿皮肉一般的感受……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想体会第二遍。

那几秒钟里我仿佛变成了一张纸,被飞速冲来的箭矢撕扯破碎,留下无法复原的窟窿。

即使已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安慰自己,这是我自找的,唐晓翼反而很可怜很无辜。他此前反复强调不会强迫我、违逆我的意志,是我先起了心思,我利用他——利用他的给予排斥我的难过,即便我因此更加难过,那也是我的错误。

但我还是忍不住感到委屈。我是恶的一方,为什么我还会感到委屈呢,我不应该委屈啊。

推门出去,外头天光微亮,我沿着长廊往灵堂走去。路上碰到了不少宋家人,大部分是旁系子弟,他们见到我都要低头行礼。我拢着袖筒,目不斜视地继续走,唐晓翼跟在我身后,他说:“你越来越适合这身衣服了。”

我没答他,目光直视前方。我是虚张声势、外强中干,是欲盖弥彰、欲拒还迎。

转过了一个角,我骤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抹身影。

在一众古服中,衬衫西裤这样的现代装很显眼。

而让我真正注意起来的,是他的模样。

站在不远处、遥遥望着灵堂的人,正是我的父亲尹松。

我垂下了手臂,佛珠从袖筒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地一声。

这一声没能惊醒沉浸在震惊中的我,惊扰到了凝望母亲遗像的父亲,他往我这边望了望,脸色变了一变,转身就走。

我搞不懂为什么他见到我就跑,更不懂为什么他只敢远远地看看母亲的遗像,而不是走到近处去抚摸母亲的灵柩。什么做法事、什么长老院,现在全都被我抛到了脑后,我一把拎起宽大的裙摆,迈开步子去追父亲。

他跑得快,我也没想到我竟然可以跑这么快。我追着他跑过了一条又一条的长廊,穿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建筑。路过的人见到我,都避之不及。而在奔跑的过程中,绾发的簪子松了,脱离了头发,不知道遗失到了哪里去。

终于,父亲在一面粉墙前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同样停下来、倚着廊柱抚胸顺气的我。

我来不及调整呼吸,喘着粗气大声问他:“为什么你不来参加妈妈的葬礼?!”

这个问题似乎问倒了父亲,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半天没有说话。

我的气稍微顺了些,这才发觉我的头发已经散了,摸了摸也没发现簪子,索性不管它。我只在意父亲。

“爸爸,我问你,”我说,“女儿和妻子相比,是不是真的是女儿比较重要?”

父亲浑身都一颤,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已经知道了是吗?我对你妈妈说的那些话。”

“哪些话?”我好像占到了上风,可是揭露自己父亲的过错和愧疚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像是弑亲,“你为了我,不能和我妈妈在一起吗?还是别的我不知道的更加伤人的话,还是说——你只说了这一句话?”

父亲又低下了头,我好像也把话说完了,脑袋里空空的,组织不出别的语言。

刚刚说的话,实在是欠缺斟酌,父亲做的那些事,每一件都是以我为出发点,而现在我苛责他对母亲的不在乎,这是否有某种“恩将仇报”的嫌疑?

作为我,是幼稚的无法理解,为什么女儿和妻子不可以兼得。

曾经,我为我的家庭感到骄傲。我的父母恩爱非常,虽然母亲对于我的爱发生了质变,但父亲对我的爱温暖而纯粹。

当初,父亲假死时,对我的打击很大,但我的母亲还在,这多少安慰了我。

现在,父亲确认没有死亡,母亲却因故去世,最让我寒心的,不是宋家人的不作为和漠视,是明明应该是最爱她的人、我的父亲,却没有出现在她的葬礼上。

而今天,隔着远远的距离凝望她的爱人,胸前口袋里甚至都没有插戴白花。

他像是不为她的死,感到哪怕一星半点儿的悲伤。

我现在,更像是在为母亲遇人不淑而感到忿忿不平。

身后响起脚步声,我猜是唐晓翼追来了,不必回头察看。我直直地注视着父亲,我想我的目光也许能让他的负罪感更重。

这是我的报复方式,软弱、无能甚至是怯懦。

佛珠间碰撞发出的啪嚓声响起,唐晓翼把我掉下的佛珠递给我,我重新收进袖筒里。唐晓翼的到来引起了父亲的注意,他的视线在我和唐晓翼之间来回游弋,似乎在确认着某件事情。

报复心大起,我回头看了唐晓翼一眼,他手里果然拿着那根我弄丢的包银木簪。

接收到了我的目光,那双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没有借用梳子,直接将我的头发全部捧在掌中,往上挽起。

父亲的眼神变了变,他眼睁睁地看着,等到唐晓翼仅用一根簪子便将这绾发固定好后,父亲的嘴唇动了动,像裂开了一道口子,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们……”

“如你所见,父亲。”我密切观察着他的表情,在确认他因此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后,我在胜利的喜悦中品尝到了一丝苦涩,在舌尖久久停留、徘徊不去,“这一生我已与唐晓翼紧密相连,我们已经不可能分开。”

这番话就像是在嘲笑着父亲,你的努力是没有结果的,你还因为这无用的努力失去了自己的妻子、被自己的女儿所厌恶。

心头的不忍始终残留着,拷问着我自己:这么做,泄愤的成分显然多于为母亲发声的正义感,而看见父亲伤心难过,我也会难过。

我们本来是血亲,为什么到了这一步,我们却要以对立的姿态相处。

我不想再耽搁下去了,我决定要走——用“逃”也许更加贴切。我转身顺着来时的路离开,直到父亲看不见了,我才一头栽在了唐晓翼的怀里。

困倦。昨天晚上闹到那么晚,又做了梦没睡好,今天早上为了参加法事,起得太早,没吃早饭,刚刚又进行了全力的长途奔跑和与父亲对峙。这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一力压过来,高度紧张之后骤然松懈下来,我只感觉自己要被庞大的劳累感压垮。

唐晓翼手臂伸过来,轻轻地拥住我,让我贴着他休息片刻。

我想,我也只剩下他可以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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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在宋家园林里支到第七天,便要准备起棺下葬。那天是个阴天,不见太阳也没有下雨,长老院、太奶奶和空竹长老都来了,我和他们面对面地站着,看着几个穿着白衣的壮力,一齐将钉好钉子的棺材抬了起来。

墓地选在宋家家族墓地的一处地方,沿着一条路直接抬过去,不必经过太多的房屋。这条路的左右堆满了族人献上的白色花朵,一束一束铺成了通往母亲长眠地的冥府之路。家属跟在棺材后面,几个小童手拿纸钱,边走边洒,没有风的助力,纸钱孤零零地飘落在地,像一枚空洞洞地仰视着天空的眼睛。

在看着棺材下沉至事先挖好的墓坑里之后,家属需要回避,我和其他宋家人走到了一边,背对着墓地。我和他们之间隔了一段距离,泾渭分明。

我拢着袖子,站在刚冒出绿意的树枝下,抬起眼看见尚显萧索孤寂的枝丫间,鸟儿翘着尾巴来回蹦跳,再往上便是它刚刚搭好的窝。

候鸟一年换一个家,人的一生也会有很多个家,而我最原始的那个家,现在已经支离破碎了。

低下头,把手掌从袖口里伸出来。这只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银戒,不加修饰,一丝雕饰也无。我把手翻了个面,把袖子拉得更上,露出手腕来。苍白的皮肤下,青色血管凸显。

……就是我的“小女”血统。

毁了我的原生家庭。

而这“小女”血统,即将遗传给下一代,它是否也会毁掉我的孩子的原生家庭呢。

……也就是,我和唐晓翼的婚姻。

后方传来一声招呼,坟墓填充完毕,在原本的平地上耸起了小小的一座坟冢。家属再到墓碑前鞠躬上香,整个葬礼就算结束了。

我等到宋家人一一举行完仪式、纷纷离开后,才走上前去。墓碑前的土地里已经插了许多根线香,我并不打算再上。我看着墓碑,上方的小框里镶嵌着母亲的一寸小照片。

从袖筒里取出一枚小巧的玻璃瓶,内里的灰质物体随着瓶身的倾斜而流动,我拔掉塞子,让这灰随风散去。

这是我四年前偷偷留下的父亲的“骨灰”,过去它为父亲的死亡作了伪证,现在它为母亲的死亡送行。

灰散尽了,我处于上风口,这些灰没有一丝一毫沾到我身上。

这时,层云散开,阳光顺着漏洞泼洒下来,正照在墓碑上。照片里的母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精致的眉眼间似多了一分笑意。她凝视着我、凝视着周围宋家祖祖辈辈的墓碑、凝视着这座承载了她的出生直至死亡的恢弘园林。

我眨眨眼,错觉也看见母亲眨了眨眼。

我转身离开时,风吹散了旁边的一丛蒲公英,半透明的白色小伞轻盈飞舞,被风带着飞去很远的未知之地。

有许多花种黏在了我的衣服上,我抬手拂去,低头查看身上哪里还有沾上的花种时,突然发现,衣服上密密布满着的刺绣里,有一朵莲花正好开在了我的小腹位置上。

走出墓园,我看见父亲正等在来时的那条冥府之路上。他向我伸出手,我把手交给他。父亲轻声说:“走吧,小朴,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有一个道理永远不会变。

吵得再如何凶、彼此之间存在多少龃龉,我和父亲都是血脉紧紧相连的亲人。当家庭中一人逝去,余下的成员除了怀着思念继续走下去,没有别的更好的出路。

而我的人生,在经历了母亲死亡这件事情以后,走向了一个新的方向。

*“红海之路”,参考《旧约·出埃及记》中摩西下令红海一分为二出一条通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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