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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

唐晓翼同人:烨枝

过年时,母亲和我说,要去尹家过年——也就是父亲家。

本来说,父亲是入赘宋家的女婿,应该已与尹家那边断了干净,此前我们也从没有回过尹家过年,但今年过年要去尹家那边过,我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毕竟我的父亲已经回来了。

但我忘了考虑为什么他不和我与母亲一起生活。

当我发现来接我和母亲的又是尹攀时,我才考虑起了这个问题。

尹攀和尹初茉在场,我不好询问母亲为什么不和父亲一起走,毕竟这两位尹家的成员似乎还不知道父亲还活着,而父亲也无意告知他们。

母亲让我去房间里收拾行李,我刚进房间没多久,玄关处又传来开门声,我听见唐晓翼的声音,他很乖巧地叫人:“阿姨。”

母亲依然没理他,尹攀和尹初茉是曾经与他签过婚约的人,吹了以后见面很尴尬,一时间客厅里没人说话。

我从房间里探出头,扫视了一圈,见母亲没什么反应,我便对唐晓翼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到我房间来。

把卧室门关上,我直接倒在床上,不想看被我翻得散了一地的衣物:“你来做什么?”

“准备带你去我家过年。”唐晓翼目光瞟了瞟我凌乱的卧室场面,我坦坦荡荡,“看阿姨和尹叔叔在,估计是去不了了。你要回尹家那边过年吗?”

“是啊。”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撑起上身看着他,“我不想去,我爸爸又不在。”

唐晓翼在床边坐下,我自动靠过去,趴在他大腿上。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去还是要去的,那边毕竟是你奶奶家。叔叔不露脸,想必有他自己的考量,我的建议是你现在最好不要和阿姨把关系搞得太僵,虽然已经够僵了。”

我摇了摇头,感到头疼:“主要是、尹攀伯伯他和我母亲的关系……让我觉得很尴尬,尤其是在和尹表姐相处时。”

母亲与尹攀之间肯定存在特殊关系。

这在父亲去世时就已有了端倪了。

母亲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我暂时不清楚,但尹攀的司马昭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他看向母亲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侵犯与淫丨欲。

我厌恶着暴露出丑恶嘴脸的尹攀,并为“我无法保护母亲”这一事实感到自卑。

唐晓翼的手仍在我背上轻拍,他想了想,忽然对我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顿时坐了起来,惊异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啊?——太尴尬了,坚决不行,你只是我的男朋友,带去我父亲家不合适。”

唐晓翼倒是很有理有据:“尹家也是上京地盘内的吧?就是在郊区,没有进到环内,也许我可以假借拜年,左右都在一个地方。”

我想你唐家是在天子脚下,二环以内、京城中轴线上的富贵人家,我父亲家位于上京城中村的旮旯里,您拜年能拜到那里来,服气。

但如果唐晓翼真的陪在我身边,我心里总是踏实一点儿的,到底小女孩的依赖心理占了上风,我点了点头。

我为数不多的几次去北方的经历都是被唐晓翼带着走的,没关注过衣着的问题,这回是要正正经经地在那边待一周,我面对着空空荡荡的行李箱却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衣物。

热心市民小唐来支招:“多带毛衣之类的可以叠穿的衣服,棉衣带大一点,好在里面加衣服。哎,也不用带这么多嘛,你又不是去那边卖衣服。”

我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我怎么知道嘛,从没去过那边。从你的穿着打扮,我判断不出那边的温度,我感觉你不论什么温度,身上最多三件衣服。”

“你的错觉,你知不知道长袍里可以穿很多衣服?”

“我还真没看出来,我觉得你一年四季最多在长袍里加件中衣,搁哪人家都觉得你复古。”

就是一个无视温度的存在。

我理好了行李箱,把它合上后锁上密码,在脑海里清点了一番,确认东西都带好了,才松了口气。唐晓翼把手伸给我,我握了握它,干燥而温暖。

这时节,岐苏的气候已转变成了南方式的湿冷,即使待在家里,我也穿着厚实的三件上衣、两条裤子,否则我便感觉这阴冷像细长的银针,会顺着骨骼间的夹缝刺进身体里。

而唐晓翼这个生理上反对生物学的男人,依然只在长袍里穿了一件中衣,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得不得了,但他的手依旧比我暖和许多。

母亲敲门进来,我和唐晓翼交握的手就这么尴尬的悬在半空里,母亲只是瞟了这两只相爱的手一眼,目光直接落在我的脸庞上:“收拾好了吗?”

我点点头,踟蹰了一下,母亲看出了我还有话要说,站在门口没动。

我指了指唐晓翼:“……他也要去。”

话刚说出口,我就意识到我说错了:唐晓翼只是说陪我,没说要和我一起去。左右唐家和尹家都在上京地盘内,分开走,之后再聚在一起也是一样的。

但是我在这时开口了,说唐晓翼也要去,意思就是回上京的路上,他要作陪。

我家这边,说不上有什么问题,最差劲也能说成是母亲、女儿和女婿的组合,但如果拉上尹攀和尹初茉,这一组合就变得怪模怪样起来。

母亲歪着头,像在思考,尹攀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他举着手机:“哎,正好,我们正要订票呢,不过可能要委屈一下小唐了,要和我们一起坐经济舱了。”

尹攀神态自若地对着唐晓翼叫“小唐”时,我确定尹初茉的眉毛不正常地抖了一下。

我这位叔叔是真的很厉害,对着原来是自己女婿、现在变成自己哥哥女婿的男人都能叫得这么自然这么亲切,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怀柔,在尹家老人面前装出一副懦弱无能的样子,甘愿做一尊傀儡呢。

唐晓翼扯了扯嘴角,起初露了一个僵硬的笑容,随后这个笑容的棱角柔和下来,他脸上的笑容十分真情实感。母亲看见他这个笑容,像是打了个冷战,转身走到一边去了。

我推了他一把。笑得这么奇奇怪怪,弄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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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杭坐上去往上京的飞机,两个小时的旅程,我实在是撑不住,头一歪就靠在唐晓翼身上睡了过去。

我的左边坐着我的母亲,右边就是唐晓翼。他被安排在了我们这一排最靠边的座位上,开着夜间阅读灯在看书,我半眯着眼,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觉得无比安心。

醒来时身上多了一块薄毯,母亲在我旁边,撑着下巴打盹儿,我把薄毯轻轻地盖在她身上,她左侧部分的毛毯我始终捋不好,手也没法伸那么长。

这时坐在母亲左手边的尹初茉看了过来,帮我把毛毯扯好。

我朝着尹初茉感激地笑了笑,她像是很意外似的,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也露出了一个笑脸。

从上回尹初茉通知我和唐晓翼回协会之后,我就没有再和她说过话了,一是没机会,二是即使要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真正来说,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我很喜欢美人,她也没有做过实质性对我有害的事情,但也许是因为唐晓翼和其他的东西,尹初茉和我的关系一直若即若离,隔了一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我靠回唐晓翼身边,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翻过一页书。我转头去看他在看什么,总不可能还是上回那本冯唐的《万物生长》。

这次果然换了一本,是阿多尼斯的诗集。

“他屈从于已经存在的黑暗,我屈从于尚未存在的黎明。”

我念出《黑域》中的一行诗。

唐晓翼没答话,把这一页揭过去,垂下目光与我对上眼神。

我眨了眨眼,很中二地想到:他(唐晓翼)屈从于已经存在的黑暗(他的欲丨望),但我没有预测到尚未存在的黎明(我的信仰),所以我和他皈依于同一起源。

他这个人很少因为他人的意见改变自己,只是在我行我素的基础上保留一定的耐心,用来尊重我。事到如今,他也不想矫饰自己的本性,他更想看看我能接受他接受到哪个程度。

作为我,也早已做好了接受任何负面性格的心理准备。

我主动把手伸过去,把书页往后翻。

下飞机后,我们在闸口遇到了唐迁。他不像是来接机的也不像是来赶飞机的,他对我笑了笑,把一个长条形的黑包递给了唐晓翼。看外形,像是装乐器的箱子,但我猜不准是什么乐器,刚要问他,唐晓翼主动揭晓答案:“二胡。”

他看着我:“希望你还记得我对你讲述的那一段长长的回忆,我的二胡师从栗本伶,那位盲哑师傅。”

“对不起,我有个猜测,”我说,“你当时学二胡……不会是为了接近宋寐之吧?”

站在旁边待命的唐迁明显愣了愣,旋即深感自己多余,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了。留下我和唐晓翼并肩站在闸口。

唐晓翼这人有个优点,从不避讳自己做过的事,这回他承认得也很大方坦荡:“是的,当时为了把她追到手,我学了很多东西,包括二胡。后来我才发现,最简单最庸俗的散财反而是最有效的,白瞎了我那么多力气和精力。”

面对如此直白的自首,我连吃醋的势头都拿不出来……我心想我还真是廉价,一不需要你学才艺,二不需要你花钱,打一场心理战就把我攻陷下来了,真划算经济。

“但是宋朴你是不一样的,”我转身正想走,唐晓翼一把拖住我的手,在我身后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我设想过千万种追求你的方式,但兜兜转转回到原点,我才发现你其实一直都在这里,你只是在等待着一个人来,而现在那个人来了,就是我。可以让我喜欢你吗?”

我……行吧。

我最受不了这人突如其来的迷之深情与土味情话。

“而且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不喜欢你这种作风,撂下一句话——或者说都不说,扭头就走的这种作风。”他再接再厉,得寸进尺,“我也是个人,我也会伤心的。”

我深吸一口气,回头:“你走不走?我妈妈他们已经上车了,在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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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我没有见过除我父亲和尹攀以外的尹家人,因此,初次见面,我略有些紧张。

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尹家人直接无视了我,免去了寒暄的尴尬礼节。在此次来访的外家人中,他们更加关心唐晓翼和我的母亲。

可能还把唐晓翼当成自家女婿,尹家人一左一右摆出警察控制嫌疑人的架势,想把唐晓翼拖走,我下意识扯住他,唐晓翼扬眉一笑,挣开尹家人,牵着我的手:“这是我的女朋友。”

尹家人惊了一惊,交换了个眼神,又看了眼自家大小姐。见尹初茉没什么反应,他们态度敷衍地道了个歉,就没再理会我和唐晓翼了。

我倒是求之不得,自己找到空房安置好了行李,出来时却看见母亲和尹攀正在不远处的走廊拐角处说话。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卑鄙动机,我躲在了柱子后,正好可以挡住身形,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

是尹攀的声音:“……你应该知道我这次带你和小朴回来的目的……我家这边没有什么意见……你呢?……”

母亲的口吻很冷淡,充分表现出她的厌恶情绪:“我意见大了去了,可是你会听吗?你们兄弟俩都是一个德行,自私自利、自高自大,做决定永远只考虑自己。更可笑的是,你们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觉得自己的决定对所有人都好。”

我心下惊诧:听母亲的口吻和发言,她是知道父亲还活着吗?

尹攀似乎还想说什么,母亲又继续道:“随你怎么样,我不会同意。还有,别叫我女儿小朴,你不配。”

说完了这番话,母亲踩着铿锵有力的高跟鞋声远去——我躲在柱后,直到听到尹攀的脚步声也离去之后,我才走了出来。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我索性站在原地,思索起了方才母亲与尹攀的对话。

母亲也许是对父亲由爱生恨,这恨意甚至普及到了所有的尹家人,会讨厌尹攀也很正常。而尹攀——我打了个冷战——他不会想弟终兄及、与弟弟共妻吧?

觊觎我的母亲、觊觎如此绝世的美人,这爱美之心,我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但是他毕竟是我父亲的亲哥哥……

我心情很复杂,不知该作何感想。但母亲的态度,好歹令我愉快了些——她是不想委身于尹攀的,这是否可以说明,在我这位已经成为妓丨女的母亲心中,尹攀连那些寻欢作乐的嫖丨客都算不上呢?

拐角处又传来脚步声,那人在看见我的瞬间便转身欲走,我抬头,迅速捕捉到了这一抹熟悉的身影——是我的表姐尹初茉。

我没有多想,几步跑过去,拽住表姐的衣袖:“表姐——”

这两个字成功止住了尹初茉逃离的脚步,她顿了顿身形,慢慢地转过身来。

她的下眼睑红红的,眼睛里也有闪闪的泪光在打转儿,下唇被牙齿咬得发白,留下了一圈儿深深的齿痕。是雨后被打碎一地的洁白海棠花,沾着露水和着泥土被掩埋。

我的心里一阵紧张,继而是释然:她看来也听到了尹攀与我母亲的对话。

有一种秘密被分享、我不必独自承受太多的放松感。

“表姐,刚刚叔叔和母亲的对话,我听见了。”我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扶着尹初茉的肩膀,她身体一颤,忽然跪了下来。

我:……???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我的家长对不起你,我给你道歉”剧情——??

我连忙跟着蹲下去,这才发现尹初茉并没有跪,她只是蹲了下来,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我伸出手,轻轻地拥过尹初茉的肩膀,她顺从地靠在我身上。浓密卷曲的栗色卷发垂落下来,遮去她脸上神色。我听见她急促慌乱的呼吸,从此判断她心神不宁、情绪混乱,心底有一丝怜悯蔓延出来:她是我的表姐,和我一样,都是这场变故的受害者。即便此前我们疏离,但在这时,我们是紧密相连的。

“……爸爸配不上宋阿姨。”尹初茉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口吻虚弱,混着可怜的哭腔,“他对我的妈妈、他对宋阿姨——他对所有的女人……他就是个废物。”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和尹初茉并肩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手牵着手,像一对儿真正的姐妹那样。她给我讲她家里的那些事情,我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

尹初茉的母亲与父亲结识于大学,堕入爱河后有了孩子,奉子成婚。尹攀具有男子普遍性的劣根,即喜新厌旧、热衷猎艳,婚后没过多久就开始在外物色渔猎美人,置正宫妻子与亲生女儿于尴尬境地。

尹夫人因此与尹攀争吵过数次,甚至演变到了大打出手的严重地步。尹初茉那时才几岁,只会躲在角落里,看着扭打在一起的父母,无助又恐惧。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的父母即使不恩爱也互相尊重,自己的父母却反目成仇、视对方如洪水猛兽。

这样暗无天日的混乱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尹初茉被好心的佣人带离主屋,在与父母隔离的地方继续生活。有一天,许久不见的父亲突然出现在尹初茉面前,他向她伸出手,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初茉到这里来,爸爸带你回去。”

尹初茉感到惶恐,自她有记忆起,一直是母亲与她更亲近些。在母亲的描述中、尹初茉的印象里,“父亲”更像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代表着久不归家、放浪形骸与不负责任。

现在这个久不归家、放浪形骸与不负责任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说要带她回家,连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尹初茉都知道,眼前的父亲绝对没安好心。

但她无力反抗父权,尹家大小姐最终还是回到了父亲身边。

尹初茉首先察觉到的不对劲,就是母亲不见了。

她向身边亲近的佣人询问母亲的去向,他们众口一词,异口同声地说尹夫人不堪丈夫的毒打,离家出走了。

尹初茉不相信母亲会不要她,她在家里漫无目的地闲逛,偶然偷听到佣人们私底下的闲聊。他们爱谈论主人家的八卦,从尹攀在外包丨养了多少个小蜜,再到最近府邸里发生的大事不为人知的内幕。尹初茉就是在闲聊里得知了母亲的去向。

他们神秘兮兮地说,从湖里捞起的那具尸体,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浑身布满伤痕,很明显是生前遭遇了暴力毒打,被掐死后沉湖的。家长吩咐几个人,把尸体捞起来后,用大刀剁碎了,再用大锅煮熟,分开埋到府邸花园里的各个地方。

这时有佣人说,那不会是夫人吧?

立刻有人啐他:你管她是谁!家长要我们做事,我们照做就是了。不过尸体的手指上的确戴着戒指,至于是不是……哎哎,这就别多想多问了,小命要紧哪。

……

一门之隔的尹初茉坐在地上,觉得浑身发冷。她的母亲没有抛下她远行,而是抛下她死去了,是真真正正、不会回头的远行。

她想到来接她那日,父亲的神情。他看着她,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父亲喜欢母亲吗?也许他只是爱慕美丽的东西,尹初茉继承了母亲的所有美貌,一颦一笑都有母亲当年的神韵。

啊啊,如果是这样的话……父亲,您看着我的时候,不会错觉是母亲回来找你了吗?

尹攀始终没有续弦,他依旧在外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他在尹家内部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长老院架空他的权力,他只需要扮演一个懦弱无能的傀儡。

长期被压迫的憋屈被放大后就成为施暴欲,他急需制造痛苦,他人凄惨的尖叫声与卑贱的求饶声能极大地满足尹攀的自尊心。

尹攀在上京的家族圈子里风评不佳,同等级的家族看不起尹家,地位稍高的家族又完全不把尹家当一回事,圈子也就那么点大,时间久了,尹家在上京已经混不开了。

长老院问罪问到尹攀身上,要求他立刻想出解决的法子,于是尹攀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美丽女儿身上。

尹初茉越长越大,五官愈发明艳精致,佣人们夸奖她的艳光远胜当年的尹夫人。

作为家族的大小姐,且是小家族的大小姐,她早就做好了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的心理准备。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父亲向她宣布婚约对象时,尹初茉反而松了口气,那块吊在半空中多年的石头终于晃晃悠悠地落了地。

——把她带回身边养起来的目的,终于浮出水面了吗。

婚约对象是由尹初茉那位已经从家族中脱籍的叔叔牵线搭桥的,最初尹初茉听说那位的来头时,是不相信的——上京唐家,说出去能让上京家族圈静一静的名声,她联姻的还不是旁支的杂碎,叔叔直接搭上了唐家的继承人。

这种好事怎么可能会落在尹家这种根本排不上号的家族上。

但尹初茉真正见到婚约对象时,她相信了,天上真的是会掉馅饼的。

那是个顶漂亮的苍白少年,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利落长袍,往那一树低垂梨花旁一站。清风拂梨花吹落满天飞雪,簌簌作响,他眉间也似落了雪,双目开阖间都是古意风情。

陪伴在他左右的便是唐家家长唐墨世,但不知道是不是尹初茉的错觉,唐墨世对唐晓翼颇为忌惮尊重,凡事都先过问儿子的意见,低微的态度让人怀疑这二位是否是角色反转。

但婚约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双方家长示意两名订立婚约的年轻人独自去花园里走走。

那天尹初茉穿着浅青色的薄纱裙,走动间轻纱拂动,仙气飘飘。皮肤白皙,两颊红润,明眸皓齿,笑靥如花。

唐晓翼走在她前面半步,他显得心不在焉,但仍保留着基本礼节,出门时记得让她。她闻到少年身上古典优雅的檀香,抬眸望向他,——那双与宋朴极尽相似的碧绿眼眸。

尹初茉看见他双眸像突然被点燃,骤然亮起。

……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尹初茉抬头看看天空,此刻大约晚上十一点,北方的天空显得高远,繁星点点,“尹叔叔去世,婚约解除,再往后就是,你和他在一起了。”

时间走到眼下,一条持续多年的暗线浮出水面:从我父亲去世开始,不,也许更早,尹攀就盯上了我的母亲。

她转过头,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认真地看着我:“我不想爸爸和宋阿姨在一起,我觉得他配不上宋阿姨。”

的确,一个家暴妻子、寻花问柳、牺牲女儿、一事无成的男人,配不上任何女人。

“表姐,你也看到了,我妈妈拒绝了尹伯伯。”我抚摸着尹初茉的长发,向她说明目前的情况,“我妈妈一直都是个很有主见的强悍女人,她不愿意,没人可以强迫她。”

尹初茉眨了眨眼,没有任何预警的,她忽然流下眼泪来:“……但是我怕,我怕爸爸会做出什么无法原谅的事情来,他以前那样对妈妈……我怕宋阿姨也……”

尹夫人的结局——遭受毒打后被掐死,沉尸湖底后被分尸,煮熟后草草埋葬。如果这一连串惨无人道的事情发生在我的母亲身上,我几乎无法想象那该是什么样子。

我用衣袖擦着尹初茉的眼泪,这一动作反而令她哭得更加凶。

“我绝对、绝对不想再看见有人被我的爸爸杀死了,”她说,“我也不想再看见爸爸杀人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我,也不希望我的母亲出事,但我和尹初茉在彼此的家长面前都缺乏话语权,所以我只能祈祷,母亲可以保护好自己。

尹初茉默默地擦着眼泪,她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了,并且认为在我面前掉眼泪是件很羞耻的事情。她别过脸去,我也和她稍稍分开,给她独自整理情绪的时间。

过了几分钟,她把脸转回来,露出我熟悉的笑容来:“谢谢你,小朴,哭出来以后感觉好多了。”

即使明知问题还没有解决,但还是感觉好多了。

负面情绪是周期性地爆发的。

我安抚性地拍了拍尹初茉,站起身来。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背负的业,我所能做的只是在看到时,顺手拉一把,至于被我拉的人是否会再次倒下,就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了。

左右看了看,我看到了一个纸箱子。纸箱子箱盖微微打开,露出一截赤红色的鞭炮来。

再一看时间,快要十二点了,除夕夜的凌晨就该放鞭炮。

这会儿我把什么政策规定全给忘了,禁止燃放烟花爆竹都抛到了脑后,我打开箱子,拽出一长串鞭炮来。我又钻到草丛里,左找右找可算捡到一根竹竿儿,把鞭炮绑在了竹竿上。

尹初茉坐在地板上,呆呆地看着我忙前忙后。

我举着竹竿,自我感觉良好,觉得我是举着宝剑的勇士:“表姐,来放鞭炮吧!”

声音很大:“除夕夜就是要放鞭炮啊!不然哪有什么年味!”

也许是鞭炮禁令的推行,本应是年味最浓郁的上京,除夕夜都静悄悄的,这不免显得太过寥落。

尹初茉愣住,随即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起身小跑过来,声音都压低:“这样不太好,上京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除非在指定地点。”

“那我们放完了自己清理嘛,动作快点,别让他们发现了。”我都惊讶于我的熟练,什么时候我这么会钻空子耍小聪明了。

尹初茉本就心志不坚定,被我一劝,犹犹豫豫地还是答应下来。她去找打火机,我举着竹竿站在院子的荒草上,抬头仰望着满天星斗。

忽然,我听到了一阵乐声,和着晚风被送来,缭绕在我的耳畔。那是悠长绵绵的二胡声,是层层树叶下被遮蔽掩盖的暗色流水,流转飞扬。

我不知道拉的是什么曲子,不够激昂也不够哀怨,平平缓缓的,却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跌进我的心里。

我循着二胡声找过去,推开隔扇便瞧见一地落满的灯光,再往上看,竹编矮墩上坐着个穿长袍的修长身影,脊背挺得笔直,左手曲起托着琴轴,手指摁在琴弦上,右手平行拉动弓子。

把位变换,音符也跟着变换,连弓、顿弓、连顿弓、跳弓相结合,奏出一曲抑扬顿挫的乐章。

我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唐晓翼背对着我拉二胡。

他拉琴很投入,我看他也很投入。

我第一次见他演奏乐器,在今天之前也不知道他会拉二胡。他平时是个很复杂的人,可是在他拉响二胡时,他又变得极为简单极为透彻,仿佛天地间万物都一瞬间消失,此时真实存在的只有他和他的二胡。

一个复杂的男人,一个纯粹的二胡演奏者。

我没有什么音乐细胞,不能理解这段乐曲里包含的情绪,我只是凭着我对唐晓翼的了解判断,他很喜欢二胡。

而这喜欢究竟是因宋寐之而起,还是单纯地为二胡而起呢。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把弓子别在琴轴细的一端,回身看我。

我正倚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唐晓翼轻笑了一声,我才惊醒过来,举了举手里的竹竿:“要不要来放鞭炮?”

记忆里,一年以前,也是除夕夜,唐晓翼领着我在我家里放烟火,那天我们正式在一起了。

一年以后,我在尹家,举着鞭炮邀请唐晓翼一起来放,这是否带有某种纪念意义。

唐晓翼当然欣然同意,我和他回到院子里时,尹初茉已经拿了打火机过来,顺便还找到了一堆闲置在角落里的仙女棒。

举竹竿这种危险活儿交给男性,我拉着尹初茉站在吊着鞭炮的这端,她拿着打火机,我包裹着她的手,一起点燃了爆竹。

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响起来时,时间刚过十二点。

2016年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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