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及照水的刺绣,那可是闻名天下的。
说起照水的绣娘,还得是东街巷口,锦绣阁的如春姑娘。
如春的样子算不上好看,放在人群中那是极其普通的,但如春的绣工在照水那是数一数二的。许多大户人家的绣花基本上都是找如春绣的花样,真当是图案秀丽,栩栩如生。
那一身道士打扮的男子进了绣坊,将银子放在桌柜上,见掌柜从内堂走了出来,他迎上去,作礼。
“贫道受老夫人所托来送剩下的银子的。顺便有些绣花的细节需要找如春姑娘商量。”
掌柜心生疑惑,想来这绣花之事往日里都是主家亲自来的,不过大户人家的事情自己也不好过问,便回了一礼。
“稍等。”
不一会,内堂走出一个身姿绰约,容貌平庸的女子。见她出来,那道士从袖中拿了一方白玉小瓷瓶悄悄放到女子手中,说道:“就和之前一样,切记小心。”
“你也要多加小心,别被看穿了。”
“放心吧。”
道士拍了拍如春的手背,安抚了她。
如春点点头,又回了内堂。他瞧着她的背影渐渐出了神,眼中万般柔情。
他不知道,此时的李府已经乱成了一团。
那李府老夫人急出了一头汗,方才下人来报,李少爷的病情又严重了,咳出了好多血。这大师又不知道去了何处,真是叫她好生着急啊。
见家丁匆匆跑来,老妇人问道:“方和大师找到了吗?”
“还没有。”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多叫些人去找啊!”
真是急急忙忙,慌慌张张,乱成了一锅粥。
天佑追着他们到了城外,将那名女子护在身后,看着面前的一帮人,楚天佑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当街强抢民女,你们简直目无王法!”
“她父母收了我们老夫人的聘礼,便是我们李府的少夫人。何来强抢!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
“李府?”天佑想起昨日的传言,看向那女子问道:“你是替李府冲喜的?”
她点了头,然后又抓住他的胳膊,哭道:“我爹是收了聘礼,可我不愿意嫁啊,我不能嫁啊!我……”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瞧她的模样,知她是有难言之隐,楚天佑想她大概是被父母逼迫,苦不堪言。便将目光又放到那些人身上。
“即便是父母之命也不可强迫,还需两家从长计议。”
楚天佑并不打算让步,若是父母贪财卖女,也是万万不可的。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那些人便要动手,天佑刚握紧扇子就见一小厮慌慌张张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和那领头人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少爷又开始吐血了,大师不知道去了哪里,老夫人让你们快去找找。”
听闻小厮说完,那群人竟顾不得他们便匆忙离开了。
见人离开,女子脚下一软,幸好有楚天佑扶着,才没有跌坐在地。等缓过神来,她忙着跪在地上朝着天佑磕了一头。
“怜春今日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楚天佑抬手将她扶起身,“姑娘不必多礼,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
冯怜春咬着唇,面露难色,实在是不知该讲不该讲。
“那些人说不定还会回来,姑娘不妨先随我回客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若有冤屈,我们定会相助。”
冯怜春犹豫了一下,不想把旁人牵连进来,可如今自己深陷泥潭,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面前的公子衣着华丽,想来也是一个贵人,说不定可以帮助她,她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珊珊扶着五味回到了客栈,此时厅堂里人不多,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边上坐着的少年。
仔细一瞧,那身着蓝色衣衫,正襟危坐,桌上放着把大刀的少年可不就是我们半年多未见的赵少侠吗。
“赵羽哥!”珊珊最先走过去,半年未见,这个哥哥倒是还和以前一样气宇轩昂。
走到赵羽身边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身旁站了位姑娘,待看清容貌时,倒叫她和五味吃了一惊。
赵羽闻声起身,看到珊珊笑了笑。随后视线落在珊珊旁边的五味,见两人皆愣了些神,便明白了些,随即指着身旁的姑娘向二人介绍道:“这位是宋时,宋姑娘。是临安人。”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珊珊见到宋时的第一眼便想到了《诗经》里的这句话。
宋时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之相,倒不是多惊艳的长相,而是一眼看去就令人喜爱的相貌。不似珊珊的鹅蛋脸,她是带些婴儿肥的小圆脸,配着一双大杏眼,鼻根左侧靠近眼角的地方有颗小黑痣,倒是少见。这不禁让珊珊想起了父母还在世时的自己,纯真且稚嫩。
不过宋时瞧着要比自己温雅许多。她是将门之女,行事不拘小节,而宋时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珊珊不禁叹道真是应了五味那句话,江南美人,君子好逑。
赵羽的目光落在宋时身上,指着珊珊和五味二人又说道:“他们就是白珊珊白姑娘和丁五味。”
宋时淡笑一声,浅浅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五味回过神,笑了几声。将头顶的小帽拿起又放下,咧着嘴跟宋时打招呼。而后腰部一疼,又开始大呼小叫,忙叫珊珊扶他坐下。
赵羽看到他这样也是无奈,真是一点都没变。见他疼的厉害,问道:“五味怎么了?”
“方才五味哥被人撞倒在地上,伤着了腰。”
宋时从腰间取了一个小瓷瓶,然后交给五味。
“这是上好的元胡粉,治疗疼痛最管用了。”
五味惊讶宋时居然有这么好的良药,本想细问,可后腰疼的厉害,只好先把药涂上。
赵羽环视四周不见楚天佑,问道,“公子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就见楚天佑带着冯怜春回了客栈。珊珊最先走过去,站到他身旁。
接着赵羽迎上去,喊了声,“公子!”
“小羽你来了。”
天佑见到赵羽甚是高兴,随即又看到身后的宋时,并未惊奇她的出现,像是早已知晓一般,浅笑了一声。
宋时见了楚天佑,微福了身子,也随着赵羽喊了一声,“公子。”
而后宋时的目光在楚天佑和白珊珊之间流转。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当真是郎才女貌。
天佑点了头,随即坐到五味的对面,赵羽站在他的身后。
五味奇了怪,赵羽不知从哪带了个姑娘,而且楚天佑也认识。他不禁好奇地问道:“石头脑袋,你怎么带了个姑娘来都不和我们说啊?而且宋时和你们是什么关系?怎么你们都认识啊!”
“这……”
楚天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被宋时接了话。
“我外公得公子相救过,所以认识。”
赵羽又接道:“我在书信上早已告知过公子,宋姑娘此次要回临安,便和我同路。”
五味恍然大悟,不再探究此事。
随着冯怜春落座后,天佑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与他们听,众人听后,看向怜春的目光心存怜悯,五味更是连腰上的伤都顾不得了,嘴里直喊着可恶。
“所以,冯姑娘并不愿意嫁到李府,只是因为家中所迫?”
珊珊问道。
冯怜春眸中染上一层雾气,看着楚楚可怜:“怜春自知身份低微,能攀上富贵,也是我的福气,我也就认了,可是我不想死。”
众人疑惑,赵羽问道:“此话怎讲?”
怜春顿了顿,这才说道:“几位都是外乡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事情。我们照水县……闹鬼。”
“有鬼!”其中当属五味最惊异,吓得大叫了一声。本来觉得没什么,被五味这一喊,其他人也都小惊了一跳。
“五味哥,你别打岔!”珊珊说完五味后,又看向冯怜春:“到底发生了何事?”
“照水县以前有一个千金小姐名为沈春娘。”
春娘生的极美,女红更是一绝,她最擅长的刺绣便是那幅并蒂鸳鸯图。
照水县大多男子都对她心生爱慕。她及笄那年,提亲的人踏破了沈家的门槛。当时城南有一富贵人家,家中有两位少爷,都已经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二位公子自是都喜欢春娘的,可春娘却与那家的二公子互生情愫,两家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可就在出嫁的那日,照水变了天。
传说出嫁那天,春娘满心欢喜的上了花轿,入了顾府的大门,就在新婚之夜,掀了盖头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要嫁的并不是顾府二少爷顾景炎,而是大少爷顾长青。
大少爷爱慕春娘,便让顾家夫人偷梁换柱,等春娘发现之时,他们已拜过天地,木已成舟,任谁也改变不了事实。
“那顾家二少爷去哪了?”
珊珊不理解,怎么会有人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嫁给他人!
冯怜春摇摇头:“我也不知。大家都说大夫人暗中派人将他给害死了,也有人说他因为春娘嫁给了大少爷而伤心欲绝,离家出走了,总之在喜宴上就是没有人看见他。他们偷天换**得春娘在新婚的夜里上吊自尽了。”
“无耻!”
楚天佑掌心拍在桌上,桌上的瓷杯都惊了一跳,丁五味吓得一激灵,差点坐到地上。他虽然也气愤,但没有想到楚天佑反应如此之大,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这也太可恶了,这顾府大少爷和夫人实在是该死!”珊珊皱着眉头,同天佑一般拍了桌子。
赵羽也是没有想到,“是啊,此等卑鄙无耻之事他们也做得出来!春娘含冤而死,官府都不管吗?”
冯怜春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春娘死后,顾府突遭祝融之祸,火势颇大,没多久就烧的干干净净!周围邻居也只救下几间空屋子,可惜全府上下全都葬身火海,听说官府去的时候连根骨头都没找到。本来这事也就过去了,可直到一年前,照水凡是办喜事的人家,新婚之夜夫妻都会双双毙命。大家都说是春娘死不瞑目,化为厉鬼回来报复照水县。”
楚天佑自是不信那鬼神之说,一定是有人借此搞鬼。
“既然如此,为何还有人要强迫你结亲呢?”
珊珊倒是问出了众人的疑惑。既然大家都知道此事,为何还会不顾生命危险去强迫别人成亲。
提及此事,冯怜春又是泪眼汪汪,“李府少爷病重,找了一个道长做法,那道士说需要替少爷娶妻冲喜。算了生辰八字之后找到了我家,恰逢我爹好赌,我娘又走的早,家里负债累累,所以我爹收了李家的钱,要把我卖给他们。那道长说鬼魂只会找身心康健之人,李少爷重病,没有多少阳气,所以鬼魂并不会找他。”
五味听后哼了一声。不顾自己还疼着的后腰,站起身,忿忿不平:“这和强抢有什么区别。简直可恶!”
说罢冯怜春扑通一声跪下,朝着众人磕了一头,“求几位恩人救救我吧,李老夫人信那道士满口胡言,我若嫁过去只有死路一条。”
珊珊见此慌忙将她扶起,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的。”说着,她看向了天佑,“天佑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天佑并未出声,大脑飞速运转着。他现在想的其实另有它事。
“为何近年来办喜事的人家都会遭遇横祸?”
“徒弟,你没听冯姑娘说是春娘的鬼魂回来报复了……”说了一半,五味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起了那日在荣锦轩所听到的,睁大了双眼,蹭的一下窜到天佑的身边,说道:“徒弟,我们别管这事了,要是把春娘的鬼魂惹生气了?她半夜来找我们怎么办!”
五味越说越害怕,不敢再往下想。
天佑恨铁不成钢的睨了他一眼,“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春娘的鬼魂也根本不存在,五味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宋时看冯怜春难过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心里想着法子,想了一会问道:“不知那李家定的婚期是何日?”
“方和道长算的是清明那日。”
“清明出嫁?这实在是荒谬。”
赵羽甚是震惊,觉得此事太过荒唐。
宋时皱了眉,脸上微露怒色,“这李老夫人也是糊涂,清明办喜,乃是大忌,怎可听信此等谗言。”
楚天佑又问冯怜春,“你可知那道长现在人在何处?”
“这几日都是住在李府。”
“好,珊珊和我去李府找那道士,小羽你去打听一下顾府的事情。至于五味,你还有伤在身,便和冯姑娘在客栈好生休息。”
说罢,天佑带着珊珊离了客栈。赵羽起身,正想着该去哪里打听为好,就见宋时走到他身旁,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可以打听到些消息。”
赵羽恍然想起宋时是江南人,对此地比他熟悉。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头绪,不妨随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