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安陵容·夏时宴（三）

在听香水榭的日子，周玄凌与他的舒容华恩爱缱绻，两情相悦的感觉，那对于恋爱脑上头的皇帝来说，那当真是十分美好的，纵使看舒容华做在梳妆台前，打理修饰女儿家的装扮容貌，那心情也是愉悦明快的。

皇帝偶尔练剑的时候，那剑术其实也是十分的精湛潇洒的，甚至让安陵容想起了杜甫的那首诗，“㸌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着实称得上的“矫健利落，飒爽干净”，比起前世安陵容在甄府见甄珩练剑，倒更具帝王的威仪，气势也若中天之日般浩盛，是一种耀眼夺目的光华。

她突然有些明白，华妃为什么会喜欢上乾元帝了。

不止是因为皇帝给她的特殊、偏爱，大概居养体，移养气也有些道理，毕竟是少年登基，并且将朝政接到自己手中的九五至尊，就算怎么不成器，身上也会有些气质。

更不用说，周玄凌其实禀赋并不差，他通晓诗礼文墨，挺有生活情趣，乐理也很擅长，骑射的身手，不能说顶尖，但怎么说亦是中上阶段的水平，讲一句他文武双全，其实并不过分。

但是，上辈子的那个周玄凌并没有将安陵容放在心上，安陵容一直都清楚这一点，她心里又记挂着甄珩，所以在上辈子，他们两人的关系，只会是帝王与偶尔供他解闷、取乐的金丝雀。

对于周玄凌来说，就是玩意儿一样的存在，他自然不会在安陵容面前吐露真实的心事，也没有在其面前练剑的心情。

这辈子，则是完全不一样了。

“在我还小的时候，徐太师曾经说，剑乃君子之器，而父皇的剑则是天子剑。”

“《庄子》里有一篇说剑，世间有天子剑，有诸侯剑，有庶人剑。”

“天子之剑，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卫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

“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周玄凌神色有些茫然，显然是想起了从前，怅然若失地说道：“那时候…我根本不敢奢望什么天子境界。”

“我不论做什么，落在父皇眼里，其实都是不重要的，练的剑术，写的字，都得不了他老人家的喜爱，哪怕练得再好，似乎也没有什么施展的余地。”

“在隆庆朝，紫奥城中，除了一些出入宫廷的出身重臣之家的子弟，从小就只有六弟能得到父皇的笑脸夸赞。”

“以及，来自父亲的关爱。”

安陵容则握着皇帝的手，将侧脸轻轻贴在他的手背上，皇帝也能感觉到淡淡的温馨与暖意，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他依然感觉很宽慰欢欣，陈年旧伤就像被抚平了一样。

那温柔清丽的女子抱着他，道：“现在有我了，旁人怎么样我不管，在容儿这里，四哥总是最好的。”

在饮过一盏放凉的薄荷果干茶以后，皇帝与舒容华一起坐在水榭的碧纱橱下，依偎在一处。

周玄凌饮尽了那盏茶，又吃了一块豌豆黄，只觉得疲累与暑热尽消，不由稍稍舒了一口气，“还是在容儿这里舒心。”

他们说了几句家常的话，然后周玄凌握着恋爱对象的手，笑道：“容儿果真有双巧手，对绣工也颇有些钻研，兰心蕙质，难怪今生会做了慈织夫人的女儿，安夫人造出更好的织布机，针法精湛，好比本朝的针神。”

“容儿亦是技艺高超，乃是独属于朕一人的薛夜来。”

上辈子当她是黄鹂鸟，这辈子倒比喻成神鬼志异里的“针神”了。

“在朕心中，是将容儿视若珍宝，只愿做那梁上的一双燕，年年岁岁长相见，等以后老了，再一起帮对方拔白头发。”

安陵容微微怔愣，但回应陛下的，却是一个如芙蕖绽放、木槿花开的笑，柔声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日为朝，月为暮，四哥与容儿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朝朝暮暮。”

她不信周玄凌，但这辈子她偶然也有被周玄凌稍稍感动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