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又何妨

临近中午，父亲的马车在离家不远的池塘边被拦了下来。

周姨娘跪在道路中间，一身素衣，不施粉黛，显得楚楚可怜。身后是她的女儿。她是来求父亲原谅的。只要能赶在安比槐回家之前，上前哭诉一番，抢占先机，到时候是非黑白，自然可以颠倒。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无凭无据，同乡的小厮已经被远远送走，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安陵容还好好活着，只要能伏低做小装委屈，难保不会将这件事平息下去。

周姨娘也算是有手段的，前世安陵容病得昏迷不醒，母亲又懦弱无能，周姨娘还真的让父亲起了怜惜之心，将此事暂且压了下去。

等到马车被迫逼停，周姨娘膝行几步，拿着帕子就娇俏地喊道：

周姨娘老爷……

啪的一声，周姨娘被下车来的父亲扇倒在地。脸上顿时红肿了一片。今日周姨娘没有上妆，毕竟有点年纪了，枯黄的脸色加上鲜红的巴掌印。看着让人心生厌恶，再想让人可怜更是不能了。

周姨娘不可置信地盯着父亲，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周姨娘“老爷怎么了，妾身平白挨了这一遭，心里本来就委屈，这下可让妾身怎么活呀。”

安比槐冷笑一声，

安比槐“不想活了正好，来人，将这贱人捆了，装进猪笼里，扔进这池塘里吧。”

周姨娘像是没听到一样，身后的女儿早就吓傻了，不住在地上磕头，哭求父亲能饶了母亲一命。

周姨娘这才反应过来，拽着安比槐的衣服下摆不停哭诉。

周姨娘“老爷想必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拿我出气。我没有怨言，但求看在我们女儿的份上，饶我一命，要打要罚我都没话说。可是女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杀了她的母亲呢？老爷如此恼怒，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老爷细想吧。”

安陵容“姨娘此言差矣，妹妹议亲，家中嫡母自然会操持，无需妾室出面。姨娘如此说，岂不是让父亲传出宠妾灭妻的名声来。”

我施施然从车里下来，站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

周姨娘看到我之后，脸上惊疑不定，看着我与往日不同的镇定自若的模样，她明白我必定是提前和父亲说了什么。才让父亲非杀了她不可。

安比槐在听到我的话之后，脸上更加阴沉。他抬手招呼还犹豫着不敢上前的仆从，

安比槐“你们没听见吗，还不动手。将这不贞不贤的贱人嘴堵住，快点处理了。”

众人将周姨娘捆了个结实，不听她的哭诉求饶，放进猪笼，扔进了池塘里。

等到水里再也没了声音，场面寂静无声。

我走过去，看着伏在地上的妹妹，抬起她的脸，轻声道：

安陵容“妹妹莫怕，姨娘本就是做错了事情，这不干你的事。往后母亲自然会照应你。妹妹好自为之吧。”

她唯唯诺诺地不敢出声。

我明白，她仗着生母得宠，早年家里嚣张惯了。不过性格确实色厉内荏，现在没了母亲，她见识到了我的手段，自然不敢再与我为敌。

安陵容“只是主屋你就住不得了。之前是我母亲谦让，现在既然我已经要去殿选，在家里也该体面点才是。您说是不是，父亲。”

我转头看向父亲。

他早已被我的行事所震慑，自然不敢再反驳。可能他心里也明白，一早就带着萧姨娘在官道拦下他的马车，又能说出那番大道理的女儿，不是再受人摆布的安陵容了。

我身后的萧姨娘这时上前，向父亲道

萧姨娘“老爷一早赶路，想必是累了，夫人早就做好了饭菜在家里等着了，现在也到中午了，老爷进去吧。”

安比槐点点头，吩咐道

安比槐“今日之事，就先这样。继续捉拿逃走的小厮，敢推容儿下水，定然饶不了他。”

随后便甩了甩袖子，抬脚回家。

我也不再说话，默默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扫视了众人一番，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

今天折腾一上午，身上真的是酸痛，我还真的是累了。从昨日苏醒到现在，我心里一直再盘算思考，想要找到顾全万事的处置法子，只是免不了还是见了人命。要重新来过，就要靠自己去争取。我在宫里，经过我的手，不知道处置了多少，现在的周姨娘，是第一个。

我想做个通透之人，现在才明白之前的退避畏缩，是多么可笑。保护好自己的亲人，就只能这样用手段来实现。可终究还是要别人用性命来自尝恶果。

我闭了闭眼睛，想到往后的日子，遇见的，是比小小松阳姨娘更不好对付的人。心里只觉得疲累。

可又想到现在的厅堂里，因为我的倾诉，父亲能明白母亲为了这个家所付出的辛劳，今日更是因为她的女儿，避免了家里的一场灾祸，让他看清了姨娘丑恶的嘴脸。我一早叮嘱母亲做的几道苏州的菜式，还有为他们调和的静谧沁人的香料，父亲会想起从前和母亲贫苦相守的种种，那应该会重新定义母亲在这个家里、在他心里的地位吧。

如此一来，我走之后，母亲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多了。就不枉我如此费心谋划。想到母亲高兴的面容，再苦也能够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