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英台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我们起了个大早。我提着书箱跟在英台身后,她轻快的脚步一度让我累得气喘吁吁,我看着她俏皮的背影,窥见她心中喜悦。
“银心,我终于可以像那些男人一样,去学堂正大光明地读书了!”英台似林间小鹿,一路穿过茂密的树林,向前方奔去。
我们到了学堂,从一闪黑油的竹门进去,正上方是一块黑色匾额,上书“宁静致远”四个大字,这就是他们上课的地方。
我和英台先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英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惊奇。
我笑着看她,英台欢喜我就欢喜。
学生渐渐多了起来,山伯和四九也来了,英台忙招呼他们在身边坐下。
山伯比我们先到了几天,已经将这儿的情况摸了个大概。此刻,他正指手画脚地给英台讲解。
“那个涂脂抹粉的叫顾汝之,是吴氏顾家的大少爷;那个手中摇扇的最爱翡翠碧玉,是陈员外家的公子陈牧;还有那个一来就摇头晃脑读书的,叫黄玉祁,这里只有他和我一样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出身。”山伯说着低下了头,尽管他极力克制,我还是看出了他神情中的落寞。
英台自然也看出来了,她安慰道:“英雄不问出处,若是他日梁兄你功成名就,说不好谁比谁高贵呢。”
梁山伯苦笑,在这般如此看重身份门第的境况下,真的会有他出头之日吗?
“王公子到——”随着一声惊雷,我和英台不约而同地向门外看去。
此人正是昨日羞辱我的王彧。
王彧的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几个小厮仆役,大摇大摆地坐到我们身后。
“这里不欢迎你。”英台回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笑话,我们公子想坐哪里就坐哪里,这书院是你开的不成?”还没等王彧动嘴,他身后的贴身小厮先替他开了口。
有其主必有其仆,果然如此。
山伯见我们气氛已然剑拔弩张,悄悄将英台拉到一旁,笑道:“古来昏君都得配个奸宦,你瞧他们像不像?”
听了这话,我们都一扫阴霾乐了起来,没想到这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书呆子还挺风趣。
不料我们的一言一行王彧都看在眼里,他见我们笑他,怒火中烧,遣了身边的小厮前来挑衅。四九向来是沉不住气的,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冲上去就要动手。
学堂内却突然安静了。
“什么事那么吵?”
来者却是姗姗来迟的马文才。
众人见马文才来了,纷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座位,就连方才耀武扬威的王彧此刻也用眼神暗示小厮回去。
只剩下我们四人独自尴尬。
马文才看了看我们,脸上还有笑意,却厉声道:“既是同窗,哪有隔夜仇,应当互相包容才是。”说着,默默坐到我们身后,也就是王彧身边。
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四下鸦雀无声,再也没人说什么了。
不一会儿,夫子也来了。学子们正襟危坐,一阵摇头晃脑,传来齐诵之声。本不是晴天,这会子又突然下起小雨来,淅淅沥沥的,为这朗朗书声奏乐。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书声真是顶好的靡靡之音,配上窗外的雨声,只教我睁不开眼。
春困秋乏夏打盹,如今大概是快到了要冬眠的日子。
回过神来,我和四九面面相觑,这些书籍里的东西我自然什么也听不明白,可是看着四九和我一样茫然的眼神,我忽然明白,原来并不是所有男子都会有读书机会的。
我无奈地摇头,只盼着夫子早些放我解脱。
两个时辰过去,终于散了学。
英台并未回房,而是拉着我来到后山。
眼前景象一瞧便醉了:一条小溪蜿蜒而上,山峰高低错落,抬头望,山上长亭连短亭。最高的那座小山上有亭曰陶然,巍然而立,取陶然自得之意。不曾想这书院的后山竟然别有洞天。
细雨点点,湖光山色亦蒙尘。唯山水一抹,亭一座,主仆二人而已。
“银心,快看,那亭中有琴!”
英台是个女子,可她却又不是普通的女子。
她在家中最喜欢的并不是女红刺绣,也不是四书五经。她琴棋书画都略精通,最爱的还是弹琴。
可自从来了天鸿书院,她几乎再也没有弹过琴了。
英台拾级而上,奔向陶然亭去。
信手抚琴,琴声时而悠扬风平浪静,时而激昂波涛汹涌。
都说高山流水,可不是每一个俞伯牙都能遇见钟子期。
银心愚钝,不懂琴中深意。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清风明月,唯有我永远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