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流倜傥马文才

“啊！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的喊声惊天地泣鬼神，院子里渐渐探出了各种脑袋，还有些好事的披了件外衣就出门看热闹。

四九被我吓得不轻，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又碍于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群，只能咽下满腹牢骚，耐心解释道：“我一个大男人，又刚洗完澡，我哪知道你推门进来。再说了，咱们都是男人，你进来就进来吧，喊什么呀！”

我捂着眼睛，向他大吼道：“你这人也太随便了吧，粗鲁至极，简直不可理喻！”

四九被我的话刺痛了，愤愤道：“好哇，那你就别进来了！”

紧接着是一记重重的关门声，再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想大概是四九真的恼了，赶忙睁开眼来。

我不过是生长在深闺的一株芦苇，如何能经得住风刀霜剑严相逼？

院子里已经乌压压站了好些人，我用余光瞥去，他们都是这里的学子。

因英台还未正式上课，这里大多人我并不认识。但我清晰地瞧见他们的眼神，鄙夷中夹杂着好奇。这眼神让我想起多年前我和英台偷偷去集市时看杂耍和马戏，台下的人们便是这种神情。

耳边“嗡嗡”作响，好似一群尾针带毒的黄蜂将我包围。

我一咬牙，冲着他们吼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散了！”

谁知听了我这话，他们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饶有兴味地议论纷纷。

为首的那个男人叫陆彧，是南方第一士族陆家的公子。

我在祝家庄时就曾听说此人品貌皆是平平却自视甚高，又仗着家中势力庞大，欺凌弱小犹如家常便饭，可以说是书院第一纨绔。

今日落到他手里，我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陆彧不肯放过我这个难得一见的乐子。他带着身后几个也是世家公子模样的男人，上前挑了挑我的下巴，调笑道：“怎么这点小事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的，莫非你是女人？”

我心下一惊，面上仍要强装镇定。好似掉入了一个无边际的泥潭，越是挣扎越是泥足深陷，恐惧与惊慌将我包围，只压得我无法喘息，再不能想别的事。

“胡说什么！你无凭无据怎能出口伤人？”正待我要出言解释，一个清脆的声音霎时将我从泥潭中拉起。

来人正是英台，想必她也是听到了动静匆匆赶来的。

“银心虽是小厮，可他是我家管家的孙子，又自幼与我一同长大，锦衣玉食惯了，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也绝不能受这样的委屈。”英台极力帮着我辩解。

其余同窗虽未与英台有太多接触，可人人都知她来自上虞祝家庄，背靠大树好乘凉，是以并未过多为难，纷纷散去。

英台的到来固然为我解了围，可还有一个人依旧不肯轻易放过我们。

“祝少爷，我说你家这小厮眉清目秀的，甚是好看，开个价我买了。”陆彧盯着我说。

他打量我的眼神就像一把很久没有使用的宰牛刀，钝刀子割肉——疼得很，片片凌迟直让我浑身发毛。

“银心和我一同长大，我早已当他是亲兄弟，哪有将亲兄弟出卖的道理？”英台死死将我护在身后。

“哦？兄弟？我还从未听说过哪家少爷和小厮亲如兄弟的呢，怕是有别的什么关系吧。”陆彧的眼光扫过英台的脸，又停留在我的脸上，嘴角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我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正想解释，又听得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

“陆兄今日好雅兴啊，不知夫子昨儿的功课做的如何了？”

循声看去，是一个丰神俊逸、剑眉星目的青年男子。他虽和他人一样身着白色院服，眉宇间有着几分跋扈自傲，却全然是那些文人骚客没有的英武之气。

陆彧听他这么说，便不再自讨没趣，径直离开了。

“你是？”英台上前问道。

“在下会稽太守马英之子马文才。”

我心中惊叹：原来他就是马太守的儿子，如果我们不私自出逃，本是很快就能见到他爹的，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他似乎在等待英台自报家门，可英台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多谢”，就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却忍不住回头打量他，他会是什么神情呢？惊愕？尴尬？疑惑？可他依旧面无表情，远远目送我们离开。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一心发愣，英台已经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了。

“银心，今晚的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那个陆彧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银心，你放心，改日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出这口气。”

“银心，我和山伯说，今儿你就和我一起住，我让他和四九睡去。”

英台在尽力安抚我的情绪，她总是这样贴心，我打心眼里感激她。

“银心，你怎么不说话，可别吓我啊！”英台着急地走到前面，转身面对着我。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没事，我们快回去吧。”

英台因今日与梁山伯谈诗论道，对《诗经》一书兴致盎然。一回房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书来，埋头其中。

我托着腮，兀自发呆。

“小姐，这个马文才还挺特别的。”没人的时候我还是喜欢这样和英台一起说说体己话。

“他有什么特别的，听说和那个陆彧一样，都是令人讨厌的纨绔公子。”英台专心地翻着眼前的《诗经》，头也不抬一下。

“可是我觉得他们不一样哎。”我自言自语。

英台好似听见了我的话，接道：“那你说说他们不同在何处？”

“没什么，你说得对，都是纨绔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早了，我先睡了。”为了避免和英台的一番争执，我赶紧闭上眼睛。

今夜似乎特别漫长，经历了太多的事，反而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眼前竟又浮现出马文才那张俊秀而又棱角分明的脸。

“当然不同啦，马公子还算得上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我翻了个身，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