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黑七

    张起灵的归来好比一针兴奋剂，一下子重新燃起了其他人的希望，连胖子的笑话都重新变得好笑起来。

    杨淳醒来后看到他回来了，只是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竟然没有多惊讶，吴邪想着她可能是累得麻木了。

    大概是张起灵的出现太让人安心，吴邪和胖子胡扯了几句后，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倒下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傍晚。

    他迷迷糊糊醒来，闻到肉香味，知道是胖子在弄吃的，就朝着篝火走过去，却正巧听到他在和张起灵说话：“我说这事情绝对不能让吴邪知道，否则他非疯了不可……”

    吴邪平生最恨被别人蒙在鼓里，一听这话立刻就来劲了，和胖子纠缠一番后，胖子还是败下阵来，无奈地把他带到石台子旁边，指了指上面用黑炭留下的大字：

    “我们已找到西王母宫入口，入之绝无返途，自此永别，心愿将了，无憾勿念。且此地危险，你们速走勿留。”

    吴三省选择了把吴邪彻底抛下。

    吴邪没有胖子想象地那么激动，而是愣在了原地，心绪飘得很远。

    这边胖子还在絮絮叨叨地劝着吴邪，原本又睡着了的杨淳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站在远处默默看着那些字，又回到了篝火边，坐到了张起灵对面。后者看都没看她，抬头看着天空发呆。

    她也不管他的态度，一边用勺子搅动着胖子煮的东西，一边很平静地道：“你其实见到陈文锦了。瞒得过别人，你瞒不了我。”

    锅里蒸腾起了雾气，模糊了她的神情。

    张起灵一回来，她就在他身上感知到了禁婆独有的那种气息，却没有揭穿他。

    张起灵终于不再看天，低头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凝视住了她，却看不出眼中有什么情绪。

    一般人很少能扛住他这样的凝视，可杨淳竟然毫不露怯，嘴角微笑地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张先生，我是来帮你的。虽然知道是奢求，但我希望你能对我稍微信任些。”

    吴邪并没有伤感多久，很快就接受了事实，又朝着篝火走了过来，胖子跟在他身后。

    杨淳没有再多说什么，背对着吴邪和胖子，用身体挡住他们的视线，拉过张起灵的手，在他手心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

    “告诉陈，阿宁不会醒来了。”

    刚写完，她立刻就松开了手，又拿起勺子搅动起了那锅东西，转头对胖子道：“胖爷，你手艺也太好了，煮得什么东西那么香？”

    神情极度自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张起灵也会以为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肉罐头和压缩干粮，怎么样，闻着还不错吧？”

    “那是。胖爷，凭着这手艺，以后也别倒斗了，出去之后开家饭店，生意绝对红火。我肯定第一个去捧场。”杨淳笑道，拿空罐头盛了一碗吃的，递给胖子。

    异性的赞扬显然让胖子心花怒放，特别是对方还是个漂亮的异性，当即听得他整个人都膨胀了，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也没心情再照顾吴邪的情绪了，他拿做饭的事当个引子，添油加醋地给杨淳讲起他年轻时候的传奇经历来。后者就认认真真听着，还不时感叹几句。

    胖子看她这副崇拜的样子，越说越来劲，到后来扯得太离谱，吴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踹了一脚他的肥屁股：“你他妈骗小姑娘上瘾是不是？人家那么单纯，你好意思吹得离谱到这个程度吗？”

    “哪儿吹了？哪儿吹了？我这都是真实经历，天真同志你不要破坏我在阿淳心里的高大形象……”

    “吴三省的话，未必可信。”张起灵也盛了一罐吃的，打断他的胡扯，淡淡说了一句。

    胖子听完他的话险些噎着，梗了半天才接道：“呃，是，小哥你说得对。但咱们这个话题，转得是不是稍微快了点？你就不能稍微过渡一下？讲个冷笑话之类的？”

    张起灵没理他，平静而简要地概括了整件事的疑点，他们一讨论，确定了吴三省的队伍可能是遭遇了什么突变，才借此发现了入口，并留下了绝笔书。

    很快，四周的雨林沉入了黑暗，他们学着陈文锦防蛇的办法，把淤泥抹在了帐篷上，又挨个把自己抹成了泥人。

    吴邪白天睡得久，自告奋勇要守第一班，被张起灵拒绝了：“你们警觉性太低。晚上的变故可能会极度凶险，今晚我守全夜，你们好好休息。”

    胖子又说他一个人守夜，真有什么变故都没个照应，要和他一块儿守，吴邪和杨淳今晚先休息。

    “张先生。”

    他们这边正讨论着，一旁的杨淳突然唤了张起灵一声。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回过头看着她。

    杨淳走了过来，轻拍了拍胳膊，那条青蛇就从她袖口里钻了出来，蛇头搭在她的虎口上。想起它的毒性，吴邪还是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这时候他才注意观察这条蛇。它外形很不寻常，通体青绿，但额头位置有一条细长的黑纹，像第三只眼一样，背上也有排布很均匀的几个黑环。他一数，正好七个环，怪不得杨淳之前喊它“黑七”。它眼睛是琥珀色，给人一种狠毒的感觉，看着很不好惹，也确实很不好惹。

    “把手给我一下。”杨淳对张起灵道。

    张起灵没动，杨淳也不再重复，干脆上手把他的手拉了过来，握住他的手指，拔出匕首，用刀尖轻轻刺破了他的指尖。

    “你还免费帮测血糖？就小哥这身体素质，也不像低血糖的人啊。”胖子指着张起灵的手，问她道。

    没想到，张起灵见到她的动作，脸色突然变了，神情染上了一丝痛苦，“嘶”了一声，另一只手按住了头。

    杨淳停下了动作，刚要放手看看他怎么了，却反而被张起灵紧攥住了手：

    “再扎一次。”

    “什么？”

    “再拿刀扎一下。”

    杨淳看上去和其他两人一样满腹疑惑，但还是照做了，又用刀尖刺破了他另一根手指。

    做完之后，他再没有任何反应，看着血珠一滴滴渗出来，眼神里笼着一层茫然。吴邪和胖子也不敢开口，四周一下子陷入了死寂，加上夜晚的凉风，气氛冷得快要结冰。

    良久，他突然喃喃地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种犹疑：“我也许，曾经认识你。但我记不起来你是谁。”

    张起灵惜字如金，遇到没把握的事就干脆不说，所以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很自然地让人信服。吴邪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一下子愣了。

    “那个……二位以前要是认识，人小哥是失忆了，但阿淳你总不能不记得吧？”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杨淳听到他们的话，整个人僵了一下，接着又露出了一个苦笑：“是，我们曾经认识。可人这一辈子里过客那么多，到头来谁又能给谁半点依靠？认不认识，哪儿还有意义。别再想过去的事了。”

    张起灵闻言，却也没再问什么，只是目光还在杨淳脸上来回游走，后者也没什么反应，任由他失礼地盯着。

    杨淳接着也扎破了自己的指尖，把张起灵的血蹭到了手指上，与自己的血融合在一起。

    杨淳伸手摸了摸青蛇的头后，把自己的手指伸进了它嘴里，血全抹在了它的信子上。

    “去吧。”她低声说了一句。

    她握住了张起灵的手腕，那青蛇闻言，竟真的顺着她的手，一路爬进了他的袖子里。张起灵神情还是很茫然，也不躲，任凭冰凉的蛇身缠到他的手臂上，倒是一旁的吴邪和胖子看得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它叫黑七。从现在开始，它会保护你。”杨淳轻声道。

    胖子在一边看得眼珠都快瞪掉了，悄悄和吴邪感叹道：“原来这玩意儿都能转让的？我去，胖爷我真是开眼了。”

    几分钟过后，张起灵眨了眨眼睛，神色恢复了正常，像是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似乎想张口问什么，却被杨淳打断了：

    “你在我们当中能力最强，面对的危险也就最多。我让黑七保护你，也是变相在保护自己。别多想，出去之后你还得把它还我的。”

    张起灵听完果真没再多问，或许是他知道自己问了也问不出任何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