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昶爬上七楼没立即敲门,而是站在门外悄悄对着远处顺了顺气,平日里电梯来电梯去,偶尔爬一次楼竟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正看着对面玻璃的倒影顺气,身后传来了一声迟疑的呼喊。
曾老师小左?
左昶回头,待看清人后,不自觉屏住呼吸恭敬打招呼。
左昶曾老师。
曾老师臭小子!你多久没来见过老师了?就逢年过节问候一下?忒不厚道!
人不论到了多大年纪,干过了多少工作,一旦对上老师,就好似那孙悟空戴上了紧箍咒。
左昶坐在满是资料器材的办公室与“曾董”寒暄时便有此感,正说完之后会来担任一些本科基础教学工作,门外有一苍劲的声音拖着长调传来。
谌教授曾董,来下两盘棋?
左昶起身,还在想他们中出了哪个叛徒泄露了外号,就和进门来的另一老师对上了眼。
来人一看便知上了年纪,白发矍铄,通身气度只能用“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行”这句来诠释。
曾老师谁和你这个臭棋篓子下棋,走两步悔三步。
曾董一看就和来人十分熟悉,话语间十分放松。
来人你来我往聊了几句,左昶乖觉站在角落,没出声。
最后还是那气质卓尔的老人主动提问——
谌教授这位是?
左昶看了一眼导师,主动上前自我介绍。
左昶老师您好!我叫左昶,是曾老师的学生。
谌教授学生?还在C大就读?
左昶不不不,我已经工作了。
谌教授哦,那就是特地回来探望你们曾董?
左昶对曾董二字不敢提出置喙,只能应承着答。
左昶探望算不上,就是今天路过了C大,就来学校看看老师。
谌教授怕不止是路过吧?
来人落座于左昶之前坐过的沙发,姿态之自由,硬生生将这间办公室变成了自己的。
谌教授我看这保温杯上还刻了你老师的姓,这外边可一时半会儿买不到。
左昶工作多年,习惯性话间弱化自己的目的性,舒服他人的同时也能为自己挣一个谦虚的名声。但不知怎么的,在这老人面前,他竟然生出了种说谎话被抓的窘迫感。
虽说左昶读硕士本意不是为了做研究而是混学历,但好歹本分地在曾董手底下混过了三年,没惹什么大乱子,曾董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要护犊子。
曾老师行了,行了……你跑我这来就是为了对我的学生评头论足?我看你就是没学生探望你!嫉妒我!
曾老师我这学生可不久后就要来C大教书,出息着呢。毕业就进了全球……
一通天花乱坠地夸,左昶羞得直想挖个地道直通校外。
谌教授行了,行了,打住!没看见这孩子被你夸得都快抬不起头了?
那人看他头越垂越低,开口打断曾董的长篇大论。
这语气较之前柔和许多,他确实是看不惯左昶身上浸润商城过久的铜臭之气,但看左昶这被夸后的反应,又觉得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左昶感激地看了一眼对方,酒窝在脸侧浮现,装作头痛的样子和曾董诉苦。
左昶老师您快别夸了,我最近瘦了不少,你再夸地心引力就抓不住我了。
谌教授哈哈……
曾老师哈哈哈哈!
适时的幽默是交往中必不可少的润滑剂,两位老师都放松不少,招呼着左昶坐下来,又摆了棋盘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左昶自动当起了沏茶小弟,这段时间只能喝茶,故而研究了不少茶种,手上功夫不至于毁了曾董收藏的好茶。
那人看着左昶手上行云流水的动作。
曾老师小左还会泡茶?
左昶不太会。
左昶再不敢添油加醋,老老实实说话。
左昶就是这段时间牙疼只能喝茶,就研究了一下各大茶叶最适合冲泡的温度。后来又觉得自己泡茶的动作不美观,就在网络上找了几个视频模仿了一下。
谌教授光是看了看就能模仿这么到位可不容易,说明你本身也有泡茶的天分。
左昶受宠若惊,稳了稳才开口:“没有没有……”
谌教授小左今年多大了?
左昶二十八了。
谌教授那和我外孙差不多大。
左昶没勇气问你外孙姓甚名谁,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刚将第一冲的茶水倒掉,那边冥思苦想的曾董已然想出了对策。
曾老师我下好了,到你了!啧啧啧!看看我这一步下得……
木落未待黄,过眼忽秋分,一晃便到了左昶第一次C大上课的时刻。
虽不算是正式的老师,但内心是不想给神圣的教师行业抹黑的。
左昶下班后急匆匆赶回家拾掇了一下自己,眼下正一身笔挺西装,温莎结上的暗纹在白炽灯下若隐若现,头发抓成矜重的三七分,带着眼镜立于讲台上翻纸质讲义。
工学院多见大裤衩配拖鞋的老师,左昶这样衣着簇新的实属罕见,乍一见到这样的老师,大家的注意力都纷纷被带跑偏,特别是女学生,陆续进门后都躲在座位上窃窃私语,时不时偷瞄他一眼。
左昶置若罔闻,准时在铃声响起的时候宣布上课。
左昶大家好,我是本学期教《数字电路基础》的课程老师左昶。
他回身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和联系方式,眼神在教室周围巡睃一圈。
一节课上得还算顺利,底下学生对他初印象不错,配合度不算高但总算是没让他一个人在台上自说自话,照本宣科。
左昶我上课不点名,但期末考不会提前划重点,望诸位周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大家有任何问题可以联系我。
下课后已是晚间九点半,左昶解答完几个同学提出的似是而非的问题,拎着电脑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临近入口,昏黄光线暗了些许,左昶正小心避让路面凹凸,耳边却率先听见了一场猫猫狗狗之间的斗殴,猫喵狗汪,好一派鼎沸热闹之象。
渐临战场,左昶借着路灯的光仔细打量,这其中最嚣张的狗狗怎么有点眼熟啊?
左昶绕到了暂时取得压倒性胜利的狗子身后,快准狠拎着它后脖颈的皮毛往上一提:呦呵!这熟悉的灰色,这眼熟的一只耳,此狗不正是当初无故“血刃”橘子的罪魁祸首么?
左昶你怎么回事?走到哪打到哪?你家住八角笼的吗?
被人类解救的小猫早已逃窜得无影无踪,左昶左顾右盼一番,又将视线聚焦在小狗身上。
左昶你主人呢?怎么不跟着你?
手里的小狗呲牙咧嘴,压抑的呼噜声在嗓子里含着,身子在左昶手里快扭成了一朵花,无奈脚短,伤不到左昶半分。
左昶将它转了个方向朝向自己,这小狗眼睛圆溜溜的,微凸,应当是吉娃娃与其他小狗的串儿,身上倒是挺干净的,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左昶视线下移。
左昶呵,还是个女孩?
在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左昶拎着这小狗灌输了半天“女孩如何自我保护”的思想,直说得小狗蔫巴巴的,垂头丧气不再挣扎,小狗的主人才姗姗来迟。
#谌教授小左?
左昶循着这熟悉的声音回头,微微一怔。
左昶老师?
这不是之前在曾董办公室偶遇过的老师吗?
#谌教授你来上课?
对方打量了一下他手里拎着的教材,问道。
左昶是!
左昶没来由地挺直了身板。
左昶这是您的狗吗?
#谌教授就解开了一会儿,立马就溜得没影了。
来人扬了扬手里的狗绳,又擎着笑端详了一下没电的小狗。
#谌教授我看它在你手里倒是挺乖的,看样子它是喜欢年轻小伙儿啊?
左昶哪能啊?可能是因为我养狗,所以他对我亲近吧……
左昶配合着把小狗的颈圈凑过去,让老人家扣紧五金扣,内心转了几圈,还是出言。
左昶不过这只小狗不止一次表现出攻击性强了,您最好还是找专业的训狗师或者兽医咨询一下。
#谌教授你之前见过可颂?
老人家接过小狗。
#谌教授这狗狗是我太太前段日子收养的,那会儿恰临近开学,忙得没去全面了解过。
难怪之前朋友圈看见过萌萌吐槽有人遗弃小狗,原来就是在说可颂的前主人。左昶回忆完,大概知晓了来龙去脉。
左昶我的狗狗以前也在那家宠物店呆过,可颂还抓伤过它。
老人家顿了顿,似乎没意识到手里这小小的一团有这么强的攻击力。
#谌教授那我还真得劝我太太给它找个老师。你们家狗没事吧?
左昶没事儿,伤口已经好全了。
左昶把电脑腾到另外一只手上,拿出手机。
左昶我恰好认识几位训狗师,需要我推荐给您吗?
#谌教授行啊!
老人翻了翻口袋,满怀歉意。
#谌教授我出门散步没带手机……
左昶那我记一下您的手机号?
左昶记下老人说的手机号,回拨过去。
左昶等我回家,就把训狗师的电话发给你。
#谌教授好啊,那麻烦小左你了。
左昶不麻烦的。
缚一为了编辑大大的金币加更!啊!我的肝!要爆了?
左昶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