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陈谌橙趁

这啥也没有的店估计连粥都得现熬，等待的时间里，被人半路拽来喝粥的谌律时在对面搽桌子、烫勺子，一派淡然，倒是拽人的左昶坐立不安地找话题：“谌律……”

时字还没说出口，谌律时皱起了眉。

“怎么？”

“来，你说一遍：谌律时趁着天晴成功买到了橙子。”

“……”

“为什么？”

“你念。”看看你到底是前后鼻音张冠李戴，还是单纯把前鼻音念成后鼻音。

“成律时秤着天晴成公买到了橙子。”

哦，是前者。

做好当牛做马报答准备的左昶没料到恩人对自己提出的第一个要求竟然是这个，他照葫芦画瓢念完，又自行脑补：“怎么？你是想吃橙子了吗？我给你去买？”

谌律时及时按住他：“不想。”

“哦，”左昶摸不清对方意图，眼神乱瞟，又在瞟到一处后顿住：“你受伤了？”

不怪他过分惊讶，实在是他这么多天收集来的情报中无一处显示谌律时受伤了啊……

谌律时似乎不愿多讲，他自然地将左手从桌面移下去，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纱布裹着，左昶也看不清个大概，只能刨根问底：“是那天在海边救我的时候受的伤吗？怎么伤的？石头划的吗？”

谌律时依旧含糊地应了声“嗯”。

“哦，”左昶回忆了一下伤口的位置，“伤在虎口啊？那不是手一握就疼。”

说完心下又庆幸对方伤的是左手，这要是伤在常用手，这些天不得麻烦死？

“还行。”谌律时顿了顿烫勺子的动作，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呢？伤口会疼吗？”

这个“会”字用得十分精妙，一瞬间就把左昶拉回了自己大咧咧和谌律时说“无痛症”的那个下午。

左昶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我疼啊！不是，我能感受到疼了！”

怕谌律时不信，他还随手掀开了腰间的衣物，还缠着纱布的腰露了出来，他指尖用力戳了一下伤口：“嘶！有点疼！”

谌律时根本来不及阻止对方的举止，如果左昶这个时候会读心术，一定会发现对方微微尴尬的表情下隐藏着的是一幅目瞪口呆的表情。

可惜左昶现在一心沉浸在求证之路即将完美撒花的喜悦中，根本没发现对方的微表情。

衣服刚刚抻平，老板端着两碗汤粥靠近，“你们点的粥好了，请慢用！”

谌律时侧开身子方便老板放下餐盘的动作，嘴里道：“谢谢。”

不用猜都知道谌律时肯定是个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原则的人，左昶不再想着调动气氛，无声无息地喝起粥来。

海碗大的粥里皮蛋少地可怜，肉末更是要架着显微镜才能找到。

左昶抬头悄悄看向谌律时，发现对方低垂着头，勺中的粥吹凉一口喝一口，脸上一丝嫌弃的表情都没有。

只是执勺的右手发力点有些怪异，像是整条手臂都在参与喝粥这项运动。

难道右手也伤到了？

左昶的眼神太过灼灼，谌律时再怎么低头都无法忽视，他咽下嘴里的粥，自发解释：“我是左撇子。”

刚刚还在庆幸人家伤的不是左撇子的左昶：“……”

他抿紧了嘴，心里涌出更重的感激来。

这顿饭后左昶自发地拿出钱结账，谌律时只是站在前台门口看着，举动上没有产生任何和他推拉的趋势。

这一点让左昶很踏实，至少谌律时接受了自己的示好，在看见自己手里皱巴巴的钞票时，也没有产生怜悯之心冲上来说他来结账。

之前还认为自己和谌家相隔甚远的左昶觉得这一刻，他们是平等的。

左昶没有私下置喙他人的饮食习惯，但自己喝完这一碗粥后胃里属实是不得劲。

他走出小店的门口，手习惯性地摸上了放烟的口袋。

八块一包的阿诗玛是他刚刚在等谌律时的时候买的，现在胃空着刚好可以抽着填一填。

烟盒甫一打开，就听见谌律时清凌凌的声音传来：“那我先走了。”

海鲜粥铺开在临近街中的位置，离谌律时家还有一段距离。

左昶没料到今天的再见说得如此让人猝不及防，下意识接上他的话：“没事，我和你一起走到街头吧，反正不远。”

谌律时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夹在指间的香烟上，嘴里说道：“不用了。”

说完也不再理会左昶，衣怀里兜着海风，背着包茕茕走远了。

刚刚有问有答的平和被陡然分割开，左昶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融入破旧的街道，后知后觉地惊悟：谌律时是不喜欢烟味的。

只不过他在谌律时心中还够不上朋友的界限，所以还无法对他直言不讳。

天幕边缘的最后一丝光被吞没，左昶转身往反方向走去，惨遭退货的烟盒被人塞进裤兜，又在即将触底的时候倏忽遭遇了不明阻力。

他疑惑地伸长手指掏了掏，发现这股阻力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塞进来的、散发着黑布林与焦糖口味的巧克力……

虽然热衷课后约架，但学校的课左昶很少缺席，这次的一个多星期假确实是请得长了点。

钟玥心急如焚，恨不得左昶出院后的周末学校都不放假，好让左昶早日去接受知识的熏陶。

不怨钟玥对左昶的期望高，毕竟在初中之前，左昶是他们山岩镇上数一数二的“神童”。

别人读两年的幼儿园他一年就学完了，小学临近毕业还跳了一级，是故他现在比同级的学生整整小了两岁。

虽然这段“神童”事迹只维持到初一以前，但这丝毫不妨碍钟玥时刻具备坚信左昶浪子回头的决心。

而更跌破钟玥眼球的是：恢复正常上课的第一天，左昶就起了个大早，连早餐都没吃，说要提前去学校早自习。

左昶当然不是为了早自习，他在周末这两天将周五遇见谌律时后发生的一点一滴进行了数次复盘，得出了一个谌律时一时之间不把他当作朋友也是情有可原的结论。

毕竟除去平时擦肩而过的相遇，截至到昨天，他们满打满算也就是见过三次面而已。

而且每次“会晤”中自己的形象品行都值得考量：第一次——校外约架，第二次——疑似自杀，第三次——酗烟成性……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估计都不愿意和自己做朋友吧。

但谌律时在救了他第一次后还愿意救他第二次，救了他第二次还愿意接受自己的约饭，这不就足以证明他和普通人不一样吗？

况且，先不说自己在这几次“会晤”中得到了多少，谌律时为了救自己还受了伤！

所以，左昶在复盘完当晚就做下了一个决定：他！要和谌律时做朋友；退而求其次，他也可以做谌律时一时的狗腿子！

海边的日出一向又早又快，出街尾的时候明明太阳还只露了一个尖儿，行至街头的时候太阳就已经褪去稚红，成了一个藏在云后的沉沉的圆。

左昶看了看早上才翻出来戴上的电子表，确定时间还早。他按下刚刚跑动后狂跳的心，安静守在谌律时上学的必经之路上，手里还小心地拎着两碗粥。

什份高中的生源大多来自周边，什份街就占了大半。太阳金色的光突破云层，身边去往什份高中的学生逐渐多了起来，人群熙熙攘攘，又在看见左昶面露惊异，噤若寒蝉。

左昶不予理会，他的手习惯性摸上了口袋，只摸到了瘪瘪的两层布料。

云层散尽，阳束落在身上，灼烧至肌肤深层，身边的人流量霍然降低，左昶探头往街上看了看，没发现谌律时的身影……

难道他起得比自己还早？

左昶掂了掂手里的塑料盒，思忖半晌后还是决定再等一等。

时过七点，谌律时的身影才从拐弯处出现，他仿佛还没完全清醒，步伐竟比周五上了一天课回家时还要慢。

左昶平时也不算急性子的人，但在看见谌律时慢慢腾腾的步伐时都恨不得冲上去拧一下他身体里的发条，好让他迈开的步子大一点。

谌律时在左昶迎上来的那一瞬微微后仰了一下，看清他脸后的神态似乎在问：how old are you？

好在左昶手里提前准备了道具，不至于在看见他脸上的表情词穷：“喏，给你带的，皮蛋瘦肉粥。”

谌律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端的是倦怠陌生姿态，嘴里吐露出的却是：“就一碗粥？”

左昶怔住，呆呆地把放在地上的自己那份拿起来：“还有一碗，你不够的话，这碗也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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